兆贺叔三十多岁,是个地道的农民,从小胆子就大得很,听说他十二三岁的时候就敢用一块木板,在发大水的时候游过中口湾,但是现在他脸色苍白,嘴唇不听控制地发着抖,一看就被吓得不轻。这个时候,家里的几十号人一下子就全部安静了下来,屋子里顿时安静得吓人。
爷爷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当了几十年的乡村教师,面对这种突发的情况,一下子就不知所措地愣在了原地,奶奶也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大家一下子就把目光投到了大伯的身上,他是家里的长子,又在县上工作,这个时候理应站出来拿个主意。
大伯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才下定决心说道:“大家别慌,我们人这么多,不会有事情的。”
接着大伯指着我爸兄弟几个说道:“老三在家里看家,陪老爹老娘,老二和我带几个人过去看看。”
二伯平时脾气最好,甚至有一些懦弱,一听要去坟地里,吓得脸色苍白,好一会才慢慢地问道:“要不要带些家伙?”
大伯想了想狠狠地说道:“带!就是真的有鬼,我们这么多人一人一锄头就能让他再死一次。”大伯平时修养很好,我还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恶狠狠的样子。
兆贺叔犹豫了一下说道:“可那是四公……”
“现在已经不是了,我亲自给阿公穿的衣服,肯定是没气了的,别说那么多了,快去准备。”
大伯的话一说完,大家就有了主心骨,一下子就开始忙活了起来,有人去仓库里拿锄头,有人去厨房里找茅草棍。就在大家乱成一团的时候,我看到大伯朝着那两个做斋的道公走了过去,这个时候两个道公正在收拾家伙什,似乎对周围的事情毫不在意。虽然他们的任务只是做斋,仪式结束之后发生的事情就和他们没有关系了,但是毕竟他们是和“鬼”交流比较多。
大伯恭恭敬敬地给老道公递上了一根硬壳的红塔,在农村这可算是高档烟了,大伯接着说道:“龙师傅,您见过的事情都,能不能请您……”
没想到大伯的话还没有说完,被称为龙师傅的老道公就把烟挡了回来,他淡淡地说道:“我们只负责做斋,这种事情你们要去找负责解鬼的鬼师。”
大伯一脸堆笑地说道:“龙师傅,这么晚了我们也没有办法找到,您是我们这一代最有名的道公,这点事肯定难不倒您,你就帮帮我们,要不然还不知道会闹出多大的乱子。”常年在政府上班的大伯拍得一手的好马屁。
可能是大伯的话起了作用,也可能是龙师傅本身就是个热心肠的人,他叹了一口气之后说道:“你公是寿终正寝,按理来说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而且之前在家里的时候也没有出什么事,那问题就只能是出在出山的路上,你们肯定是坏了什么规矩,我可以帮你们去看看,但是我不敢保证我能解决。”
大伯等的就是龙师傅的这句话,脸上一下子就乐开了花,这时家族里十几个壮汉也已经在屋背的院子里准备好了,每个人都带着手电、汽灯和家伙。
大伯看看龙师傅,又看看院子里的人,心理的底气足了不少,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出发,回来之后我请大家喝酒!”
十几个人前呼后拥地就出了门,我趁着我爸妈不注意,想跟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没想到还没有出门,就被一个人给扯了回来,我回头一看,竟然是那个年纪比较小的到道公,看样子他最多也就只有十五六岁。
“别去,小孩子晚上不要乱跑,特别是现在这种情况。”
“为什么?”
小道公看了看黑漆漆的门口,悠悠地说道:“因为外面有很多东西都想找像你这样的小孩。”
我往门口里缩了缩,怯怯地问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小道公哼了一声说道:“鬼才不可怕呢,比鬼可怕的东西是人。”
我并不理解他后半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却被前半句话吓得够呛,赶紧从他的手里挣脱了出来,一溜烟地跑回了屋子里。这时我才发现家里竟然只有我爸一个男人了,其他的男人都跟着大伯去坟地了,老宅里不知不觉变得有些阴冷起来了。
下午看到墙上那些画的时候我就一直很害怕,现在听到坟地里出了怪事就更怕了,所以我就像一只跟屁虫一样跟在我爸的身后,生怕从老屋的哪个角落窜出什么东西把我抓走。
但是没过多久,我的上眼皮和下眼皮就开始打起架来了,我爸看我这个样子就说道:“你先去睡,待会我叫你妈去陪你。”
我掐了自己一下,赶紧忙不迭地摇头说道:“我现在还不困,等下我再去睡。”
我爸叹了口气说道:“好吧,那你想睡了就自己去睡。”
“好。”
虽然我嘴巴上说还不想睡,但是确实已经困得不行了,但是我确实不敢一个人去房间睡觉,于是就坐在堂屋的长凳上,靠在墙上打起了瞌睡。虽然睡在这里很冷,而且还总是能够在香火纸钱的味道当中,闻到那股奇怪的臭味,但是这里的人比较多,比起只有婆太一个人住的新楼,我更愿意呆在这里。坐下来不到十分钟,我的眼睛就睁不开了,眼前只能看到来来往往的人,但是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就这么又过了几分钟,我就慢慢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那股臭味越来越浓,到了后来甚至都快喘不了气了,于是我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然而我发现这个时候堂屋里竟然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了,我身上的汗毛一下子就立了起来,也顾不上其他的就赶紧大喊了两声,但是却没有人回应我。
我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一不小心就绊倒点灯的拉线,屋子里一下子就黑了下来。突如其来的黑暗让我不由自主地叫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想找到开关,可是越是着急就越找不到,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在堂屋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个人影,借着外面的月光,我发现那个人影怎么看怎么像是公太,而那个角落正是白天放棺材的地方。
几乎就在看到人影的那一刻,我的手也摸到了点灯的开关,由于实在是太紧张了,所以我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拉了一下,白炽灯“啪”地一声就亮了,而灯绳竟然就这么被我活生生地拽断了。
以前回老家的时候,我总觉得挂在屋顶的那盏白炽灯可以把老屋的任何一个角落都照亮,但是现在我却觉得它还没有一支蜡烛亮。在冰冷而又昏黄的灯光下,我看到那个人影就是公太。
“公太”佝偻着身子,低头坐在堂屋的一个角落里,那里是白天放棺材的地方,也是公太平时最喜欢呆的地方。在公太活着的时候,他总喜欢坐在那里,用一堆冒着黑烟的油茶籽取暖。而现在,本该躺在棺材里的公太再一次坐在那个角落里。
老屋里特别地冷,寒气嗖嗖地从两头的房门里吹进来,我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弄出来的声响会引起“公太”的注意我慢慢地扭动着脖子,朝屋背的方向望了又望,仍然没有看到一个人影,不过幸运的是,“公太”至始至终都低着头,没有任何的动作。
就这么僵持了几分钟,我的胆子慢慢地大了起来,说不定这个“公太”不会动。想到这里,我慢慢地抬起了脚,想朝屋背走去,然而我的脚掌刚一落地,就听见哐当一声,原来我实在是太紧张了,竟然没有发现脚边有一个空的啤酒瓶,所以抬脚的时候竟然把瓶子给碰倒了。
啤酒瓶倒下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堂屋里回响,显得格外地大声,我提心吊胆地朝公太的方向瞅了过去,而不瞅不要紧,一瞅吓一跳,“公太”竟然缓缓地抬起了头,满是皱纹的脸上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里面的瞳仁已经完全腐烂液化了,所以只剩下了渗人的眼白,而眼角、嘴角、鼻孔这些地方全部都挂着浑浊的黄色尸液。
这双可怕的眼睛朝我的方向看了过来,紧接着嘴巴就张开了,似乎是在对我说话,但是传过来的却是沙哑的“霍霍”声。听爷爷说“公太”早在两年前就站不起来了,但是这时候他却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公太”不仅是站了起来,而且正扭曲着双腿,一瘸一拐地朝我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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