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你不守规则,活该了吧!

十几年前,我发小还是少年郎,跟随父母去市时游玩,他亲眼目睹了一桩交通事故:一个女人骑自行车突然蹿入车道,被正在高速行驶的货车和一辆面包车交叉相撞,女人当场死亡。 他母亲给我叙述事故时说,女人被撞后,我发小笑得乐不可支,她还拍了儿子一巴掌,说你这娃,这种事有什么好笑的? 后来轮到发小叙述,他说当时看到那个女人突然蹿入行车道,人被撞得高高抛起,后又撞上另一辆车,画面太刺激了。

当年说起这件事情,没有人用到规则这个词汇。但已经有了规则的暗喻:这是命运啊,平白无故突然蹿进行车道,命该绝于此。我至今记得这个事情的重要原因,就是发小看到车祸发生后的哈哈大笑,我想不明白,在那样惊险刺激的时刻,他为什么还能笑出声来。

就在上周末,北京野生动物园发生了一起老虎伤人事件。一位女士在野生动物观赏途中下车,被老虎拖走,家人奔出车子营救,母亲被老虎咬断脖颈,导致一死一伤的结果。事件发生后,网络对受伤家庭极尽兴灾乐祸,各种冷嘲热讽,段子横飞,还有对受害者家庭进行人肉搜索的。仿佛这真是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我觉得,这件事情很好理解:就是一个人因为不守规则,付出了生命代价。违规者和受害者的因果关系并无错位。说的狠点,是作死典范。这件事情个人的正确理解是让人们警醒规则的重要性,竟为何变成娱乐事件,更不思议的是居然转向受害者家庭进行攻击?知识份子群体中,都有很多传播受害者私人信息的现象,仿佛受害者家庭做了伤害社会的恶事一样。

在知乎上,“为什么少有人同情北京野生动物园伤者”的问题,高票答案多是冷嘲热讽,相对严肃的观点认为人们讨厌生活中的犯规现象,从而将这种情绪转嫁到了老虎伤害的家庭身上,谁让你不守规则来着,活该了吧!?

难道因为人们平日里对不守规则的人积压了愤怒,就要发泄在一个因犯规而受到超重惩罚的人身上?如果你们能在现实中能对犯规的人施以颜色,那岂不是比嘲笑一个被老虎咬死咬伤的犯规者更有意义?只是,嘲笑更接近于人的本能,纠正生活中一些人的违规行为却并非义务。

用语言攻击伤者的人群明显存在挫折与攻击转换的心理,即对平日里看到的违规者无可奈何,心怀恨意。于是就把攻击转嫁到另一个违规受害者身上。也许你会说,这个人本身就是违规者,我们开启嘲讽模式不应该吗?但别忘记了一件事实:当事人和她的家庭已受到身体的超额惩罚。在群体的嘲弄和语言攻击下,他们已成为舆论的替罪羔羊。

人性无比晦暗,发出伤害性言论和攻击性行为的人,都会为自己伤害行为进行正当性辩护。在老虎伤人事件里,“不守规则”就是人们实施伤害和自我辩护的关键词。

的确,人人都讨厌不守规则的人,因为不喜欢,所以便去伤害;同样,人们也不喜欢自己伤害的人(弱者),因为实施伤害者要找理由为自己的道德做辩护,一个人为自己的伤害行为找借口时,都有心理不适感,这意味着某种精神痛苦,便更加不喜欢被伤害的人。行为决定态度的定律使人做出很多不道德的事情,在对伤害行为自我道德辩护的过程中,人们也失去厘清真相的能力,唯独被心底的恶所指引。

在今年5月,美国俄亥俄州辛辛那提动物园发生过一起类似事件。一个4岁小孩突然掉入大猩猩围栏区,被182公斤重的大猩猩哈拉比抓住,哈拉比双手托持小孩长达十分钟,动物园的管理者怕孩子受到伤害,用枪射杀了它。人类违规,却射死一头无辜大猩猩,很多网友骂应该射杀的是孩子的父母、有人认为该起诉孩子父母、有的责怪动物园行动草率,而动物园管理方则声明人命为大,如此下次发生类似事件还会做同样的选择。

大猩猩的事件是因为人类违规,导致无辜者生命死亡,群体的愤怒在情理之中。而北京野生动物园的老虎伤人事件,违规者和被伤害者并无错位,她的家庭为此付了生命代价,且没有第三方无辜者的生命财产损失。从正义的层面来看,最坏的因果已出现,最响亮的警世已达成。网民的嘲笑和言论攻击,想要美化成维护规则的外衣,其实很难自圆其说,人们只是放大了心底积压的恶念而已。

无论是面对国家机器的蛮霸,还是面对日常的违规者,大多数人只有在安全时才敢呈现出他们正义和勇敢的一面。而在老虎伤人事件中,越为自己的伤害言论找借口,就越曝露出他们日常生活中被自己的软弱堆积的压抑。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那画面是隐藏的杀机。人心中的恶意,并不亚于猛虎。

可能,有人会骂我圣母婊或道德婊,说规则比道德重要等等。甚至动不动就加上一句,中国人都是人情社会,正是因为不讲规则的人太多才如之何。习惯动用民族缺点论来说事的人,没有能力就事论事,而就事论事正是规则良序的一部分。

前年,我家对面一对老夫妻发生家暴,女的叫声凄惨,都是邻里熟人,当时,我一个人在家,实在听不下去了,就打电话给派出所报警。警察到场后,战火才停息。下午,爸妈回家后说我,都是乡里乡邻的人,你多管闲事,万一人家被派出所罚很多款,就不怕人家上门来打你骂你。

我当时真的心有余悸,但被报警的家庭并没有找我。相比人情社会,我更喜欢规则。但是,喜欢规则,就要在规则发生逆乱时,用自己的力量矫正它。而对已经付出代价的违规者进行言语伤害,除了证明你心有猛虎,其它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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