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成长，只不过是一场渐行渐远的修行

先讲讲我和我弟的故事吧。

我比我弟大着13岁，在我读小学六年级的时候，他出生了，13岁的年龄差距确实挺大的，所以他从小到大对我的称呼一直都是“大姐姐”。

从他呱呱坠地，到牙牙学语，从他蹒跚学步，到快乐飞奔，从他懵懂无知，到明白事理，一路跌跌撞撞成长为今天的青春少年，他的每一步成长，我都是见证者和参与者。

完全可以说，我是看着他长大的。婴儿时期的他小小的头，小小的身体，我轻而易举地把他抱在怀里；现在的他个子已经超过了我，力气也比我大很多，我倒是更喜欢他给我当哥了。

仔细想想，好像他成长起来的这十三四年的事情，我都可以清晰地回忆起来，点点滴滴，历历在目。明明我的记性也不太好，但有些事情就是无论过了多久都不曾忘记，永远记忆犹新。

或许是因为我俩现在的关系越来越差劲，已经大不如从前了，我才更怀念以前的时光，怀念那些互相陪伴一起成长的日子。

我们俩从亲密无间到相看两厌，虽然不至于双方反目成仇、势如水火，却也真的是彼此态度冷淡、互不理睬，纵使我万般不情愿，也无法改变我们在分道扬镳的路上越走越远的事实。

趁着我现在还有一点表达欲，趁着我还没被现实生活击垮，趁着我还有苟延残喘活下去的动力，趁着我对这世间还有所热爱，趁着我对这生活还抱有期待，我想简单写写我俩的故事。

我弟出生的时候，我们家还在村里住着，我在村里上小学，每天放学回家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趴在床上看弟弟，喜欢看他小时候丑丑的样子，喜欢拉着他的小手逗他玩。

我记得他小时候睡得那张床，正上方吊着许多纸折的千纸鹤和星星月亮，每次动一动那些手工折纸，他就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还挥舞着小手咿咿呀呀地不知道说着什么。

看着他那甚是可爱的样子，我总是忍不住亲一亲他的脸蛋。那个时候，真的很喜欢围着弟弟转，有时候替他换洗尿布也丝毫不嫌弃，我会经常想着等弟弟长大点，给他买好多好吃的和好玩的。

等到弟弟稍微长大点，他学会了翻身，学会了爬，这个时候我也终于可以抱着他走来走去，以前他太小的时候爸妈不让我抱，这才终于过了把当姐姐和有弟弟的瘾。

我喜欢竖着抱他，每次抱着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时候，他总会趴在我肩膀上睡着，这种入睡方式后来形成了习惯，一定得抱着走几圈才能哄睡他，我妈说这是我惯的，我给他养成了这种习惯。

我也有不称职的时候，记得有一次忙着看电视，忘了照看他，他从床中间爬到床沿边，然后猝不及防地翻了下去，那一下子瞬间把我吓懵了，两秒后，他开始嚎啕大哭，我开始手忙脚乱地哄。

后来我意料之中地挨了妈妈的骂，看着他额头上摔的大包，我也是自责不已，虽然没摔坏弟弟，我也是很心疼，这可是我绝无仅有的弟弟呀，以后得更加用心照看弟弟。

初中的时候，我到了一所寄宿制学校，一个礼拜回家一次，见弟弟的时间也只有周末了，但我对弟弟的喜欢仍然是与日俱增。

我记得学校在每周放假前，会一次性发放一个礼拜的牛奶，大概就是一周六七包，我喝的不多，都想着给弟弟带回去，尽管我知道他在家里的伙食比我在学校的好多了。

他在家里每天一瓶营养快线，那个时候我妈往家里买营养快线都是一箱一箱地搬，但我还是把牛奶都带回去给他喝，打心底里觉得喜欢弟弟就要把最好的东西给他。

他三岁的时候，就能爬到电脑桌上打开电脑，看着我们平时都玩电脑，他也想玩，他也在尝试，可能他觉得拿着鼠标在屏幕上到处点击就是在玩电脑。

后来他学会玩游戏了，最开始玩的是4399小游戏里面那些做饭和换装的游戏，有些英文单词还得我在旁边翻译着；印象最深刻的是我们俩一起玩的双人游戏，一个冰人一个火人。

最让我无奈的是，他每天在电脑上看《喜羊羊与灰太狼》，估计看了八百遍，看完一遍又来一遍，情节我都倒背如流了，他仍然不厌其烦地看着，还有《巴啦啦小魔仙》，他总是看得津津有味。

他还有个爱好，就是带着他的玩具挖掘机、玩具货车和我，去千米之外的地方运输石头，我们村里有矾石矿，那些烧制后没用的石头就是我弟运输的对象。

他带着我，用挖掘机把石头装到货车里，再带着我把挖掘机和货车都抱回家里，其实每次也就运输着五六块石头，但他乐此不疲。

我上高中的时候，我们家搬到了县城里，我还是在寄宿制学校，每周回家半天。弟弟也不用搬石头了，他开始玩积木拼图之类的，他也喜欢拼一些模型，木质的模型，塑料的模型，拼房子，拼车子，拼机器人等等。

后来他上幼儿园，偶尔赶上月底放假，我回家早，我就去接他放学。站在校门口看着幼儿园里那些排队的小朋友，我总是一眼就发现了他，他看见我后也是很欣喜很激动。

我和弟弟的好关系是一点一滴逐步培养起来的，跟他相处的过程，我总是努力做好一个“大姐姐”，尽我所能地表达我对他的爱，他也很听我的话，我们很少争吵，关系融洽到连我妈妈都羡慕。

我上大学后去了外地，一个学期回家一次，寒暑假才能和弟弟见面，但我们的关系依然要好。大学的时候我有了自由支配自己金钱的能力和物质基础，我会经常给弟弟买衣服买零食寄回家里。

我们关系越来越好，弟弟也越来越黏我，每次寒暑假回家，他都要搬到我房间和我一起睡，每天晚上我学习的时候，他就玩会我的手机，睡觉前我俩还要一起听几首歌，我的歌单里都是他喜欢听的。

喊麦特别流行的时候，他就每天晚上在那里叨叨“一人我饮酒醉，醉把佳人成双对”；后来抖音上的几首英文歌又火了，他又唱起了《something just like this》。他时常给我推荐他认为好听的歌，也会听一听我喜欢的《惊鸿一面》。

最让我感动的一件事是，有一次寒假我在学校学双学位，要推迟回家的时间，我骗他说自己没钱了，想去打工赚钱，他知道后心情很低落，说要把他所有的钱给我让我别打工，然后就把QQ钱包里仅有的四毛钱发给了我。

当时真的特别感动，小孩子的世界多单纯多简单，他喜欢一个人就会把自己所有的东西拿出来，在大人眼里四毛钱少的可怜，可是放到小孩子那里，那就是他的全部。

还有一次我弟和我妈去外面吃饭，他觉得那家的南瓜饼好吃，就想着给我带一份回来，当时我很高兴他还惦记着我没吃到，所以那时我想的是，以后我一定要对我弟弟更好。

当然我们俩之间也有秘密，还有不少我妈听不明白的暗号，比如每次他一问我，“大姐姐，咱俩是不是最好的朋友”，我就知道他的作业又没完成，又要让我帮忙打掩护。

老话说，距离产生美，这话是不错的，我在外地上学偶尔回家一次的这四年，估计是我俩关系和睦的巅峰期，每次回家我看见他高兴，他看见我也高兴，我的话他基本上都听，他的要求我也基本上都满足。

从什么时候开始关系慢慢破裂，直到再也回不到过去那种亲密与和谐的相处状态，我想大概就是从我毕业后在本地工作，每天都会回家开始的。

我在想，是不是因为每天的朝夕相处暴露出更多的问题和矛盾，以前会珍惜一个假期的时间好好相处，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才会选择直面暴露的问题而不是忽视。

我看他不积极完成作业会唠叨他，看他把家里搞得乱七八糟会批评他，看他出言不逊、顶撞我妈也会教训他，久而久之我变成了我妈一样的“大人”，不再是那个他信任和依赖的“大姐姐和好朋友”。

但是，我的唠叨，批评和教训并没有起多大作用，随着年龄增长，他越来越叛逆，也越来越抵触和反感我的说教，我自认为合理的这些做法无疑是把他推得离我越来越远。

我妈说，教育孩子要讲究方法，确实方法很重要，我今天酿造的苦果和我自己有极大的关系，我在教育我弟的过程中，并没有用对方法。

说实话，我脾气比较暴躁，而且容易冲动，性格中又潜藏着暴力倾向，只不过我性格又真的很佛系，对许多事情毫不在乎，再加上绝大多数情况我的情绪控制比较到位，所以才给人一种脾气温和的假象。

但是在家里，我在乎的事情不少，所以有时候我的情绪就很容易失控，一时冲动就会表达自己的不满，我总是在酣畅淋漓地发泄完自己的情绪后，又陷入深深的懊悔和自责之中。

工作后在家里待着的这两年，我和我弟时常有争吵的情况，不过总是冷战几天就和好了，偶尔也有热战的情况，但还是热战后再冷战几天，就又和好了。

反反复复多次下来，再深的感情也会破裂，再多的依赖也会消磨殆尽，所谓“和好容易如初难”。哪有什么破镜重圆之类的说辞，破碎的东西即使可以勉强粘在一起，但那些裂痕却清晰可见，无法忽视。

虽然这些事情为我们俩关系恶化埋下了隐患，但我们真正走向破裂却是最近几个月的事情，具体来说就是在这场疫情带来的这个加长版寒假之中。

这个寒假之前，我弟已经步入初一上学期，当时他玩着一个可以玩游戏和登QQ的旧手机，因为他误认为那是我的手机，所以他还会受我的约束。

我会经常因为他沉迷玩手机而指责他，我们也有闹得很不愉快的时候，但基本上都能和好，他还是会经常来我房间写作业，有不会做的题目也会请教我，我给他复印的一系列历史资料他也会拿去背诵和记忆。

有一次让他处理卫生间水管里溢出来的水，刚学了大禹治水的他，告诉我刚才卫生间水患很严重，幸亏有他“大锋治水”。

偶尔跟他说晚上想和他一起睡，早就不想一个人睡觉的他内心早就欢呼雀跃了，但还是会表现出一脸的淡定，甚至假装嫌弃我这么大的人了还想跟他一起睡，让我自己卷铺盖到他的房间。

这些事情并不久远，都是上个学期发生的，也就是说几个月前我们的关系还是处于理想状态和可控制的范围内的。

“摔手机事件”是我们关系的转折点，这一点我清清楚楚，从那之后，我们的关系便每况愈下，直至降到到了冰点，所以在那之后我也有无数次后悔自己的冲动行为。

越来越沉迷玩手机玩游戏的他，已经到了顾不着吃饭顾不着喝水的地步，甚至会因为玩不上手机而大发雷霆，大动干戈。

那天晚上他已经连续玩了好几个小时，第二天还得早起去学校，于是我妈多次催促他交回手机去睡觉，估计是打扰到了他玩游戏，他的火气就上来了。

他怒气冲冲地交回手机，之后就是愤怒摔门，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一边脾气暴躁地破口大骂，一边摔房间里的东西，折腾着自己的房间。

他火爆脾气的爆发不是偶然，我们家的每个人脾气都不好，有基因遗传的因素，更重要的是环境使然，从小生活在一个脾气暴躁的家庭里，久而久之他的脾气也好不到哪里去，只会变得越来越差。

他在房间里发脾气的时候，我的脾气也上来了，因为个玩手机已经恶劣到如此地步，气急败坏的我一怒之下摔了那个他每天玩游戏的手机。自此，也开始了我一边懊悔、一边赎罪、一边眼睁睁地看着我们走向破裂的过程。

手机和游戏，真的是他目前这个年龄阶段最看重的东西，我摔了他最重视的东西，无疑是给我们本就大不如前的关系补上了致命一击。我打破了他玩游戏愿望的同时，也破灭了我们俩和好的可能性。

这次真的冷战了很长时间，无论我怎么努力弥补，他也总是爱搭不理，能和我正常说话就不错了，根本别妄想恢复到以前连我妈都羡慕的亲密关系。

我意识到，我这次的冲动行为真的铸成了大错，他失去了他最在意的手机和游戏，我也彻底失去了他对我的信任和喜欢。

更让我后悔的是，之后他和我妈共用一个手机，他开始用我妈的手机玩游戏，这为他充值游戏账户提供了便利的条件，每次充值后他会把微信账单删除，所以直到他充值了三四百块钱后，这件事才被我妈发现。

再后来，事情越来越朝着我意想不到和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着，本来关系已经破裂，但当我看见他玩手机打游戏，不积极做作业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对他进行批评和说教，这就更是雪上加霜了。

手机已经摔了，我们俩没了什么牵扯，他玩着我妈的手机，完全不用看我的眼色行事，也没有必要再听我的话，对于我的说教他选择置之不理，视若无睹。

网课期间他每天要用手机听课，于是我妈又买了一个新手机，她的旧手机给了我弟用，这样他又有了可以玩游戏的旧手机，我们之间彻底没了羁绊，他甚至连搭理我的必要都没有了。

他独自拥有着一个手机，网课初期的时候，也会听课也会完成作业，没过多久就变成了既不听课也不做作业，只有我和他在家里，我会提醒他签到听课，但他不回应不行动，选择忽视我的存在。

一场疫情，一个假期，他从一个优等生变成了一个差等生，因为完全撂挑子不干了，满心都是玩游戏，王者荣耀上来，和平精英下去，玩累了就是刷抖音和皮皮虾，心里从未有学习的念头。

他这巨大的转变，我们全家有进行极力抵制，并尝试扭转乾坤，然而多次尝试未果反而让他变本加厉，最后只能寄希望于开学，希望他开学后有所收敛，回归正途。

表面上看起来这是我妈和他的战争，表面上看起来这是学习和游戏的较量，但是我知道，一切的根源只因为当初我摔了的那个手机，每次和他的较量，我们都是输得一塌糊涂，直到心里面渐渐接受“确实管不住他”的事实。

如果当初没有摔那个手机，我们的关系不会破裂，他还是会听我的话；他也不用和我妈共用手机，给游戏充了那么多钱；我妈不用买新手机，他也不会肆无忌惮地霸占着我妈的旧手机，没完没了不受约束地玩。

现在开学了，然而他的状态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依旧是中午玩晚上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不是写作业，而是玩手机。

玩到顾不着吃晚饭，玩到九点多再开始写作业，写作业的时候也是边写边玩，磨磨蹭蹭到快十一点，严重打扰着所有人的休息。

我是看着我弟一路走来变成现在的样子，然而我却毫无办法，我们家每一个人都无可奈何，我们在反思他怎么就变成这样的时候，他仍然在变得越叛逆、越不懂事。

我和我弟在分道扬镳，在背道而驰，在渐行渐远，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成长的过程也是一个慢慢失去的过程，因为你注定会失去些什么。

对我来说，我失去了我弟弟的喜欢和信赖，失去了和我弟亲密无间的关系；对于我弟来说，他失去的大概是从前的天真和可爱，从前的认真和懂事。

当然，我们也在得到一些什么，得到了伤痛，得到了烦恼，得到了无可奈何，得到了不知所措，得到了眼睁睁看着事态恶化而无能为力的挫败和绝望，得到了这生活对你的百般压迫。

每个人的成长，都是一场渐行渐远的修行，无论是亲情，友情，亦或是爱情，我们像所有的普通人一样平常，像所有的平常人一样普通，总会遇见渐行渐远的告别，也总会经历渐行渐远的分离。

我和我弟的故事已经写到了现在，至于我们的关系未来什么走向，又会如何发展，我不得而知，也不想设想，顺其自然便好，借用一个朋友的话祝福自己，我会拥有我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