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我们一家三口到广场上散步,突然,一只盘旋在高空上的风筝正朝着我们的方向飘了过来。它带着脱绳的自由,也带着对另一片土地的执着,极速降落。
刹那间,我仿佛看到了十三年前的自己,我独自一人乘着飞机从北方飞到了西部,我终于脱开了母亲的绳,自由自在得着落在西部的高原上。那是我真正自由的开始,飞机缓缓降落,我那颗漂泊不定的心也随之安定下来。
在这之前,母亲曾一再反对我到西部,一来是生活习惯的差异,二来则是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她的视线。那时,我总觉得自己就是母亲手上的风筝,活在她的世界里,也被她紧紧地攥在手心。自小学到大学,我一直在我所居住的市里就读,所以当我执意要到西部寻梦我的诗和远方时,母亲大哭三场。终究,母亲的催泪弹抵不过我的执意,我还是来到了西部。
那个初到西部的我总以为生活会一帆风顺,可是迎面而来的却是强烈的高原反应和紫外线过敏,母亲还是态度坚决,“回来吧,那里真的不适合你。”我坚持留了下来,独自面对生活的困难。很快,一切苦头就像开了挂一样填满我的生活,工作并非有想象中那样顺利,经济和生活的双重压力时常将我压得喘不过气来,每当我加班加到很晚、忙忙碌碌回到家中却吃不上一口热饭的时候,我尤其想念我的母亲。我想,倘若我依旧是生活在我从小生活的城市,母亲定会陪在我的身边,送给我一口热腾腾的饭吃。那时,母亲又一次劝导,“回来吧,我在这头给你找一份了工作,不是那么累,而且收入可观。”有时候,面对着生活的波折,我也想过退缩,可是,我不能,我把这一切视作成长最宝贵的礼物,我必须学会摆脱生活的孤独和练就生存的本领。因为我渐渐感受到,母亲即便再爱我,也无法伴我走过一生。
这一切渐渐开始改变,始于我的独立,也始于我没有退缩回自己的旧巢,而是朝着更高更远的方向腾飞。也是在那个时候,我遇见了爱人,一份美好的爱情将我的后半生完完整整地安放在了西部,在爱人的疼惜里,我很快遗忘自己曾走过的艰难,一步一步朝着幸福的方向奔去。后来,我们结婚、有了自己的家和孩子。
犹记得有一次,母亲来探望我,说了一些意味深长的话,她说,“女儿呀,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嫁到西部,就像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离我越来越远。”母亲说着,她的脸上顿时露出欣慰的笑容,“不过只有你过得幸福,母亲愿意亲手将你交给另一个比我更疼你的人。”我生活在一个单亲家庭,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便离开了我们,母亲心疼我们,用她必生的爱来牵系着我们,她甚至坚守着这样的意愿,只要她的孩子能够陪在她的身边,她愿意用所有的苦累来换取她们的幸福。而我,却是她的子女里第一个离开她的,而这一离开,就是一生。那时,我只想紧紧地抱着她,然后告诉她,她是那根放飞我命运的轴,无论我飞到哪里,都永远爱她。
后来,母亲放手了,我的人生永远的扎根于西部,我的情感也完全交付于我的爱人。一切都会尘埃落定的,无论你漂泊的日子有多么疲惫,终有一日,你一定会在那些挫折之后找到属于你的幸福。无论是人还是风筝,终将有它的归宿,有些归宿是飞得高远,看到更高更远的风景,而最终无法承受风雨,落叶归根,永远守在轴的身边。而有些归宿是飞得高远,然后断了线,那时,所有的自由、波折、风雨、疲惫都必须学会自己扛着,然后,你漂洋过海,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归宿。我和爱人都属于后者,尽管往后的日子我们依旧在面对坎坷与波折,但我们相扶相搀,一点一点将汗水埋下,一滴一滴收获幸福。
当天空中的那一只风筝降落在我面前的时候,是孩子即将离开我们独立去住校的时候,我的心里也有千千万万个舍不得、不适应的理由,我甚至像母亲那样哭哭啼啼,可是,一切终有一日,还是要来的。孩子,他也不过是我手头的风筝,我也不过是放飞风筝的那一根轴,我只能放飞他,却不能一同陪他去看更高更远的风景。
我将捡到的那一只风筝送给了孩子,他欢呼和雀跃,他说到了学校,周末如果只能休息一天,他就去放风筝,如若我看到天空上飘着这一只风筝,那么一定是他放的。他让我不要那么想念他,一个人,他会照顾好自己。顿时,我眉开眼笑。
我们都是风筝,无论是母亲、我或是我的孩子,我们都将离开家,做一个独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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