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在车窗上织成细密的蛛网，陈禹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婚戒。车载广播里主持人正在调侃即将到来的台风，他瞥见仪表盘时间跳到23:47，副驾驶座上躺着一盒已经冷掉的鲜虾云吞。
手机在储物格里震动，不是妻子的视频通话请求，而是一条新消息。
"你到哪了？我家的智能锁录入了你的指纹。"
林晓棠的微信头像在黑暗中亮起又熄灭，是她在三亚潜水时的照片。蓝得发黑的海水里，红色比基尼像一簇跳动的火焰。陈禹记得那天自己刚结束季度汇报，会议室空调开得太冷，这条朋友圈让他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盲区，霓虹灯牌在雨幕里晕染成色块。导航显示距离浦东国际机场还有8公里，而林晓棠的公寓就在前方第三个路口右转。车载香薰是妻子上个月新换的栀子花香，此刻却混进了某种柑橘调的气息——下午在茶水间，林晓棠踮脚够咖啡豆时，发梢拂过他鼻尖的味道。
商务车后视镜上挂着的平安符突然晃动起来，陈禹猛打方向盘避开积水坑。副驾上的云吞汤汁溅出来，在真皮座椅上洇开暗色痕迹。这是女儿最爱吃的那家港式茶餐厅，妻子在视频里说小丫头咳了半宿，刚打完点滴睡着。
手机又震，这次是越洋视频邀请。陈禹扯松领带，喉结上的汗珠滚进衬衫领口。后座儿童安全座椅上还粘着半张贴纸，米妮的蝴蝶结缺了一角。上周送女儿去幼儿园时，她非要给"爸爸的汽车"也打扮漂亮。
"您已偏航，正在重新规划路线。"
导航机械女声里，陈禹的手指悬在方向盘加热键上方。这个功能是妻子选的，说他冬天总忘记戴手套。去年结婚纪念日他们去北海道，租的车没有方向盘加热，妻子就用手包住他冻红的手指呵气。
雨点砸在车顶的声音突然变得震耳欲聋。后视镜里，平安符的红穗子晃得像个警告。陈禹想起上个月系统升级出故障，整个华东区的物流数据突然清零时，他也是这样太阳穴突突直跳。当时林晓棠穿着香槟色衬衫闯进机房，带着咖啡和薄荷糖，发梢扫过他敲击键盘的手背。
机场高速的指示牌在雨幕中浮现，电子屏显示CA983航班已落地。陈禹猛踩油门冲过黄灯，云吞盒子翻倒的声音里，他按下接听键。
"落地了？"妻子带着鼻音的声音撞进耳膜，"女儿刚醒了一次，说要等爸爸的云吞当夜宵。"
挡风玻璃上，雨刷器划出的瞬间清明里，陈禹看见自己眼底的血丝。导航屏幕蓝光映着仪表盘上的全家福，三年前在迪士尼拍的，女儿戴着米妮发箍，妻子眼角的笑纹比现在浅些。
"马上到。"他说着打了右转向灯，"台风天航班没延误？"
"商务舱有位子就改签了。"妻子咳嗽两声，"你声音怎么这么哑？又喝咖啡了？"
陈禹的手指僵在方向盘上。下午那杯馥芮白是林晓棠买的，杯套上还印着口红印。当时她笑着说"陈总嘴唇都起皮了"，鲜红的指甲划过他手背。此刻那个细微的划痕在发烫，像是某种烙印。
"注意安全。"妻子突然说，"后车厢的折叠轮椅带了吧？我妈明天手术......"
雨水顺着天窗缝隙渗进来，滴在陈禹后颈。他想起上周陪林晓棠逛宜家，她在样品间的双人床上笑得花枝乱颤。而此刻手机那头传来医疗器械的滴滴声，妻子正在苏黎世的医院走廊里压低声音说话。
红灯亮起时，陈禹终于看向后视镜。平安符停止晃动，女儿贴的米妮贴纸在潮湿空气里卷起边角。导航重新计算出的路线图上，代表车辆的蓝色箭头颤抖着调转方向，朝着机场高速入口驶去。
雨刮器发出规律的低响，盖过了手机锁屏时轻微的"咔嗒"声。林晓棠最后那条消息还浮在通知栏，公寓地址后面跟着的波浪号，像一道未愈合的伤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