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
舞池中央的她穿了一条红色的裙子,裙摆很大,衬托着她的腰肢更加纤细。
当天晚上我的梦出现了一朵花,红色的花,如火焰般耀眼。
后来的每一天我都去那个舞厅,也发现了她每周来舞厅的规律。
可我依然坚持每天都来,因为我想只要更幸运一点的话,万一某一天她突然打破规律,那这一周我就能多见她一面。
在那个时代,舞厅算是年轻人们为数不多的娱乐场所。
在这里,人们能够暂时躲避掉慌张和琐碎。舞蹈赐予了这座小城一丝光亮。
入冬之后,漠河的白昼越来越短。暮色四合,舞厅的霓虹灯便亮了起来。人们从不同的方向涌入到这里,像是赶赴一场宴会。
今天到的比较早,我选了一个临近舞池的位置坐了下来。我是有私心的。
没多久,一首缓慢的歌曲响起,舞池的灯光也随之暗了下来。
可她还没有来。我的手指跟随节奏敲打在桌面上,心却早已乱成一团。
原来只要更不幸一点的话,这一周我也会少见到她一面。
第二日,我早早地来到舞厅。我心里有一种预感。
果然,她来了。她就站在离我一米远的位置,只要我伸下手便能触碰到她,只要我勇敢一点甚至能邀她跳一支舞。
可我什么都没做,就坐在昨天同样的位置上成为如前天一样的呆瓜。
音乐响起,她的动作愈发娴熟,脚上像是穿上了轮滑鞋,每个步伐和转身都无比顺滑。
她早就成为了这个舞厅焦点,梦想着能和她共舞的人不在少数,可我不是其中之一。
我只想这样远远地望着她,像是观赏一件艺术品,像是看着天边的月。
她的美丽与这个城市格格不入。
晚上回到家,我对着镜子,抬起手,挺起胸,仰起头,可怎么看还是一个呆瓜。
后来,她有了固定的舞伴,他们配合很默契,仿佛上辈子就在一起了一样。
后来,她的舞伴成为了人生的伴侣。听舞厅里的人说,他们很相爱。
后来,她便很少来舞厅了。或许是因为她的生活有了新的光亮。
后来,我依然风雨无阻地去舞厅。我还在找寻我的光亮。
后来的一天,我偶然遇见了她,她穿得很朴素甚至有点破旧,可是她依然像在舞池中央时一样的耀眼。我很开心看到这样的她。
这一年冬天,漠河的雪格外得多。
要想准时到舞厅,我必须提前出发,也要用更大的力气才能让轮椅前行。
车轮在路上留下深深的印迹,像是岁月在我们身上的烙印。
是的,你没看错,轮椅。
对了,还没有说,我曾经也是一个舞者。
那时我也是漠河的传说,一个失去双腿的人却日日出现在当地最火的舞厅,有人说惋惜,有人说造化弄人,当然也有人说真是个笑话。
其实我见她的第一面也应是最后一面的。
意外夺走双腿之后,也顺带夺走了我的梦想和快乐。
原本要进入舞蹈团的我,只能回到了家乡,那个北边寒冷闭塞的小城。与其说是选择,不如说是唯一的出路。
见到她的那一天,我本是想离开的。可是,很偶然地看到了舞厅,又鬼使神差般地进来,奇迹般地遇到了她。
看着在舞池旋转舞动的她,我心生羡慕,那种羡慕甚至想让我活下去。
就这样,我活下去了。
人真的很奇怪。羡慕可以心生嫉妒,羡慕也可以让生命焕发出新的力量。
凭借着资深的舞蹈经验,我成为了一名编舞者。虽然我无法再次站在舞台上,但是我能够让更多的红裙绽放在舞台上。
这是我离开漠河的第36年,有时我依然会梦到那一身红裙。
这一年《漠河舞厅》火遍大江南北,里面讲述了一个独舞老人的故事。
我不记得她的名字,又或者36年足以让我忘记了她的名字。
可心心念念那么久的人,又怎么会忘呢。
怪不得梦里的她永远如我初见般模样,眉眼没有沾染岁月的烟火,发丝没有夹带生活的风霜,身着红裙站在灯光下,笑魇如花。
“我从没有见过极光出现的村落,也没有见过有人,在深夜放烟火。晚星就像你的眼睛,杀人又放火,你什么都没有说, 野风惊扰我。”就这样,难以忘怀的爱给了我希望。
就这样,我如小偷般拿着这希望过活。
就这样,漫长的告白变成如今的告别。
张德全用尽一生去想念和等待,
我只能用尽一生去感谢遇见。
就这样,我祈求神明我们能够重逢,我想把偷来的希望还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