咆哮

文/明月沧海



1

那一天他坐在祖坟旁,脸前是焦黑焦糊味的太阳,这就是太阳,烤的四下里火苗子乱窜,烤的心发狂。那碧油一般的玉米苗子像一些拳头收紧叶子,攥的“啪啪”直响,他的骨头便似碎了,太阳一瞬坠落,像一颗大石溅起了水声,他还是那样,但听得心“砰砰”胡跳,他的泪流下来,“离开了那个地方,忽然想起来了,那个人儿,素洁的裙子,短发;发笑的眼睛,像夜晚的月亮在晃。她已经走了,她还在家吗?读完高中以后能见到她吗?那就是太阳,但太阳落了。”他走回来,那时他发现坟上的荆棘如钩,让他心痛,在路上,他碰见艳梅,艳梅是艳梅,是那个冰柜旁卖雪糕的姑娘,打口红,领口开的很低,那脖颈如雪,胸脯如丘,笑脸如花,是艳梅看上了他,他是一个高考落榜的穷学生,他是吊儿郎当狗屁不会被嫂子骂做笨猪蠢货的滥调学生,但是他能挂女孩儿,那是一个怯怯的女孩儿,短发,素裙、一双大眼,纯而害羞,他爱她,有些日子他们在校外的小河旁胡逛,有些日子他们在酒店、饭店、鞋店、衣店里瞎泡,而在一个小房间里,他第一次拥抱并亲吻了她,她是一把瑟,弹着轻而诱人的音调。后来她走了,高考就像一堵墙,他们一个在墙东一个在墙西了。一个在墙东一个在墙西,真真火火的现实是,作为邻居的艳梅在他家的墙西住,而那女孩呢?那女高中生敏呢?早是风一样远了。

而现在艳梅微笑的望他。他从祖坟来,他忽然恨起自己以前的时光,头上没有一点阳光,他却嗅到了阳光气味,他心里满装了旧事,像一个画筒,随意抽出的画面都极是美好。而如今的日子又多么乏味,艳梅一把抓住了他,“飞哥,飞哥,吃雪糕吗?玩会儿吗!”他回头一笑,那笑也像一个干泥巴,硬硬灰灰的难看,他走,这次头也不回,他感觉到了背后有一双眼睛呆呆傻愣,这双眼睛曾长在他的脸上呀!敏曾经狠心地抛弃了他。可那已经过去了,如今只是不能去找她,敏在家吗?在外地吗?在打工吗?像艳梅一样卖雪糕吗?有时他爬上祖坟的尖顶,望太阳乌鸦一样落下。他什么也不管了,他大步的走着,看见田野上万头攒动,男女混杂,他的心跳起来,实际上他从没有看惯,他从高中毕业回家的那一天,看不惯这田野上的人群。他的心像些乱草、乱树、胡乱的雨声,可他也平静傍晚的湖泊,平静如湖的他的脸谁也没发现,谁也没发现他心中的太阳照在那荆棘如钩的墓地,他的爷爷、他的奶奶、他的伯父,他的……以后他还躺在那里吗,躺在那里还是他们的样子吗?还是今天的样子吗?他走到了门口,门口有棵槐书,他的小姑就吊死在了那上面,小姑死的可怜冤屈,小姑是一个好姑娘,他渴望自由与爱情,她是被千人唾万人骂的疯女子,她破坏门庭,她伤风败俗,她跟一个男人胡搞最后她上吊自杀,你知道为什么吗?有人说她是被恶鬼缠身了,奶奶便去街西的庙里烧香磕头,奶奶曾经替爹娘烧过香,爹娘生下了他,这有什么好说的,可是奶奶让小姑死了,美丽的小姑,可亲可敬的小姑。那时太阳很高呀!那时的太阳像一只鸟吗?那时门洞内有条狗的。狗趴在土坡上,很热的天,忽然把奶奶扑倒,亮出那红红的一根来,奶奶又急又气,抬起那裹了又裹,缠了又缠,小的不能再小的小脚,狠狠地瞪在那畜生的身上,一声嚎,那东西踉跄着摔了下去,站起身子,夹着尾巴走了。第二天奶奶让爷爷把那狗杀了,奶奶说这狗太不知廉耻,有伤祖宗风化,就把它仍到村后乱岗子上,让乌鸦叼走了它。奶奶自己打自己的耳光,恨恨的骂,谁脏了的衣衫她就骂谁,她还骂爹骂娘。他望着门口的槐树,他想起敏,想起艳梅,想起村里的小学教师云云,云云一头长发,外地人,整天守在那狭窄矮小的教室里,许多男人说她美,许多男人说她美,许多男人想娶她,但云云只跟南街的赵跛子好,跛子腿瘸,但有一手好文笔,文章时不时在报刊上发表。有人说亏了云云是外地人,要不她教不成学的。云云尚且教不成学,谁能教成学呢?你卖豆腐的张三、炸糖糕的李四想教学吗,不怕来个上级没头没脸的熊个臭死把你轰出来丢人显眼吗?云云要嫁给谁是她的事,他想。他走进家门,嫂子正在喂猪,看见理也不理他,一只羊从旁边抢食,她骂:“狗日的,老是争食儿,老是你娘的好吃懒做!”她骂谁,骂她自己。他装做没听见走进厨房里,看见老娘在那里吃饭,一个黑酱碗,一口被人咬来咬去没吃下又吃的馍,亏是娘嗓眼细,咬来咬去只咽下一点点。娘老了,娘二目干陷,白发苍苍,形容枯槁,有人说娘像一个魔鬼。娘还没有进疯人院,但是已经不远了,嫂子总是哭着要喝药要投河要上吊要他这二地快快滚出门庭,是的,过了今夜他就不在这里了,他不会长久的呆在这里,他要走进那城市,他可以与敏随意逛的街道,随意爱的河边。而今天……他坐到炕沿上望着他瘦弱的母亲,他眼里含了泪。

(明天,我就走了,而某个时间我会来看您,您还在吗?你一定住进了疯人院吗?您一直说艳梅对我好,她会时常来看看您吗?那一个晚上我没有忘记,她在苇丛里,被人按翻在苇丛里,她的裙子被扯破,是我救了她,她感激我,对吗?那个坏蛋是林支书的儿子,我一定会记住他,他总是在城里跑来跑去,带着他手下那一群混混做生意,挣大钱,然后打架,喝酒、赌博、玩女人。他们坏极了。他们会饶过艳梅吗?但我不会娶艳梅的,我走了……)娘是天下最傻的人,她不知道儿媳不孝顺应该怎么办,她不会到乡里去告她的儿子,她吃了一辈子的苦,也要受一辈子的罪,娘什么都吞下了都咽下了,她还是不愿让他走。但是明天他就走了,他躺在小床上,望着月光像一层层盐霜,祖坟上那一层闪光的就是这吧,云云的泪也是闪着光的,她哭的时候脸上几近没有表情,她最恨腐败贪污,她看着矮矮黑黑的教室叹息,她说:“这就是根啊,贫穷落后的根啊!”也许她说的是对的,可是国家不正在反腐吗?搞科教兴国吗?而这里的人们懂吗?那些人说:“懂的,懂的,不就是闹事吗?让小孩上学吗?”他叹气了,他的心怎么也不平静,在走的前夜,有一种什么感觉呢?让他心事重重。

2

他望着敏,敏月亮似的眸子里含着泪水,那泪水像两眼深潭在咆哮。很久很久就在这里等了吗?在几千年以前就坐在这里了,他坐到她身边,远处是田坂,近处也是田坂,到处是苍色如黛的绿,像绿尸臭绿铜臭,包围着当中白色的一丛花,敏那一天穿着洁白如玉的衣衫,敏喜欢白色,白色是纯洁的。他问:“你咋跑到了这里?”敏抹掉了眼泪,敏说:“我不知道。”他愣愣地望着田野,想起那一天在田野里打药,打拉打去打到日落西山直打了二亩地,回去后嫂子把他挖苦的脸不知望哪儿放直往屋外走,直走向夜深处,走向夜深处便流泪,流他年轻男人学生笨蛋的泪,有时候,他心里想了,他不能说,他爱敏,他又怜悯敏,他害怕敏会学小姑,敏是那人吗?但敏是女孩子,一个女孩子就不像一个男人一样没脸没皮,尤其是敏,自尊心极强的敏。他本要走掉,忘掉这一切,而艳梅是那样站在路口送他,在没人的那一刻,她拉住了他的手拥抱了他,他的心在颤抖,天底下还有人这样爱他,还爱他爱的发疯。他大步流星的走了,剩下艳梅在后面埂哽咽咽。(艳梅,艳梅,你别这样傻好吗?你爹给你找的那个男孩也不错,他家有钱,包你一辈子富的。)而艳梅哭,他知道她在他背后,在村口站了很久,为了她艳梅是不要面子了。

井是青砖砌的,那里面没有水,有一片野草,野草遍地都是的,太阳像一个圆壶挂在夏日的半天,有太阳就好,就是在太阳底下说话,他搂着敏,他问敏:“我走了,你会想我吗?”敏笑,敏说:“你说呢?”“你会,”他说。敏不说话,却叹了一口气,她真的会想他,他更会想念她,敏不久就去上学了,在大学里,她也会想起他来,曾经在小城里手拉手与他逛街,与他去看电影,曾经在那个小房间里被他搂着亲吻,但是爹是顽石,爹能同意他们的事吗?爹定会骂她个狗血喷头,把她赶出家门,爹已经告诉她,她应嫁给什么样的人,但绝对不是他,他是一个什么也没有,只读过几年书的穷光蛋,爹是不愿意的。但敏的心已经是他的,敏好像已经彻底被他征服,敏一再拒绝那些登门求婚的人。而今天他却要走了,是不是从此不见面?留千里思念的月光如烛。她低下头,她看见月光下的烛光,烛光下的自己,她的眼泪慢慢流下,但是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走吗?你知道他的老娘怎样痛苦失声、涕泗交流与他难舍难分吗?一切都没用,他能想到嫂子如今欢笑的脸,哥哥依然蹲在地上沉沉发一声叹息,而那时他走在路上或者坐在这里,谁知道恨有多长呢?这与云云不同的,云云大胆,云云冲进支书的院子里大喊大叫,云云说:“林方贤,你克扣了学校的多少教育资金,你贪污,你吃喝玩乐,难道你连学校也不放过吗?”云云恨,恨这村里的人傻,怎么没有一个开上三码车到乡里县里告这贪官赃官的呢?怎么一个个都是软茄子,被人捏怕了吓呆了吗?但是他们对男女自由相爱,对张三李四家的吵嘴打架,对人家的婚丧嫁娶一个个都十分敏感,都是是非非的议论个没完没了啊!他们是不是精神病患者?他想起了那条狗,那狗该杀吗?他忽然敬佩起那狗来,它为希望死了,最起码它在死前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他甚至有了做狗的愿望,但他不是狗,不是狗就是人的,人为什么是人?有人真正的思考过吗?他问敏,敏问谁?敏发出了一声骂,天知道人过得是什么日子,叫不叫生活呢?尤其在很多年前,奶奶说她从没见过爷爷,她只知道爷爷是男人,只知道爷爷双腿间比他多着点什么,知道爷爷会来娶她,她将给爷爷生下一大串孩子。爷爷是个傻子是个小老头是三岁的顽童吗?她不管,是爹的命令她都听,是上天的旨意她都捧着,这就是奶奶,这叫生活吗?他不知道,但是他的奶奶就这样活过来了,并且作为先辈被子孙们供奉。他这一生还会供奉奶奶吗?供奉他的列祖列宗吗?他要走了,在某一座城市,也许他会望空遥祭他们,但心境如何呢?也就不可而知。在那座城市里他将遇见林支书的儿子林仪吗?哪个浪荡公子腰缠万贯,吃饱了喝足了便胡逛,胡逛时总在物色女人,他有钱,他甩出钱许多女人就答应他与他一起上床,而他竟胡乱认为艳梅也是那样的女人,也是见钱眼开什么也不要的女人,艳梅把他的臭钱撒了满地,艳梅骂,骂他十八代的祖宗都缺了德,生下他这样一个坏种。他笑,说艳梅是乡下的俗女子,是一个不识抬举、不识时务的怪物。他在那一个刮着疾风的夜晚,把艳梅按倒在芦苇丛里,扯破她的裙子,要强暴她。而有一个人救了她,救了这个乡下的女孩子,这个人叫郝飞,艳梅一生一世不会忘记他。不会忘记这个叫郝飞的人,他让她又爱又恨。他现在就坐在这里,坐在青砖的古井边。林仪,林仪又算什么乌七八糟的狗屁东西,有几个臭钱罢了,有几个臭钱能买得爹欢喜娘欢喜能买得别人喜欢你吗?他在想,可是人们是那么喜欢钱,艳梅的父亲不是认钱作父吗?他要把女儿嫁给有钱人,不是要从中牟利吗?他总是希望自己财大气粗起来,难道这就是他这一辈子委琐,一辈子抬不起头的根,但别人有冰柜他也有了呀,别人有什么他都有了,他真的会风光精神起来,不再土里土气委头委脑了吗?他看见太阳像一颗玻璃眼珠,他自己的心也好像一颗眼球,能看见什么?能懂得什么?他把敏搂得紧紧的,敏的心在突突的跳,而阳光也一跳一跳,在近处的绿上,是风在动。

3

风凄然地吹过。往前看可以看见他家的祖坟的,那一次娘在这坟上痛哭,而爹在地下能听见吗?三十二岁就已死了的耳聋眼瞎的爹,听听娘对您诉苦,儿媳用扫帚打她,用掏筢打她,把她打出门来,您的儿子半句话也不说,屁也不敢放,他害怕什么呢?他怕自己的媳妇上吊自杀,别的他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怕的他见了林支书总是躲着走,林支书打过他,把他摁在地上扇耳光,他喊爹,他叫娘,那时他想起了您啊!但是他侮辱了您。

(那坟上的草还芃芃的青吗?娘年轻的时候不止一次让风水先生,看过我们的坟,那人说,我家要出高官,要享厚禄,要大富大贵。娘,到现在您还信吗?如今荆棘长满坟墓,一切都已不是昨日……)

云云还坐在小教室里汗流浃背,他经过那里时,扫了一眼看到了。太阳苍白的一个上午,午后,天忽然变阴,下起了如鼓声俣然的雪花,赵跛子来找她,那时候孩子们都已放学回家,两人相拥了亲吻,正在兴味十足,火辣辣犹如一碟川菜可口时,却被人看了去。第二天,云云发现,她的学生目光异样。“老师,老师,有人亲你了是吗?”那些孩子中的一个问。云云微笑,云云走到田野里,那些孩子都被她带在身边,自然风光是美的,雪更洁白的像百合花,这能消除你心中的不快吗,云云?云云有时也流泪,跛子为什么是跛子?你为什么又写诗做文章?云云说:“他是跛子,我也爱的。”云云是爱他,不是爱他的诗,但他也会写诗啊,写他的婶子超生并且逃跑的故事,写女人跟男人私奔,写残疾者因为娶不上媳妇而发疯,这就是赵跛子,他让云云羡慕并着迷,他让云云不能不爱他,像他这样的人这村子那村子所有村子里有吗有吗?能有几个呢?他虽然是跛子,但他执着地做他的事。不管别人怎么说,云云就喜欢这样的男人,他的生活,不再是没有目的,不再是随波逐流,有这样的男人她什么都不顾了,别人的胡言乱语算什么,要爱就爱的风风火火。云云痴痴癫癫吗?云云是天下最纯最真最圣洁的姑娘,她不耽误学生一堂课,她知道中国贫穷落后的原因,她尽她的力量,做好自己能做的事,虽然有人说她傻,尽管她傻傻的做了许多好事。那时太阳苍白,而这时候呢?太阳像一个毒器散发着烤焦什么的臭味,那下雪以前的上午,教室前是苍白低调的太阳吗?是的,郝飞的印象还很深,他的印象还很深。印象更深的是艳梅给她讲的关于云云的故事,她说云云本来不该往这里教学的,云云大学毕业能分往城市找个好工作的,那赵跛子是什么人呢?写来写去还是在村子里呀,云云本来有个好男人,是云云爸妈给她定的娃娃亲,那男人是一个大酒店的总经理,出门总是坐轿子,钱多的无处花的那类人。他很鄙夷艳梅父亲的做法,但第一次听云云的故事便吃了一惊,云云竟能舍了荣华富贵到这穷乡僻壤老教书,并决心跟一个跛子谈恋爱,这实在令他佩服的五体投地,从此无比敬仰。后来在芦苇丛里,他救了艳梅。(艳梅你为什么弃了那有钱的男孩来寻我了呢?)云云是不俗,艳梅你也想超俗了吗?(你是因为所欠下的恩情无以报答,便以身相许我吗?)。现在他望敏,他说:“我们走吧”敏就站起身,“往哪儿呢?”敏说。他直管走,并不回答敏的话,他像一阵风,敏在后面跟着他,“你,你怎么了?”敏问。他在祖坟边停住了脚步,敏望他时,他眼里含了泪,敏靠近他,她心里感到一阵悲酸,恰似半夜里听了一声冰凉的琴动。

(我知道)敏望着那杂草丛生的巨大坟地,很静,阳光静静地洒下,心跳就像鼓声,一只灰色野兔一下跳出草丛,像一盏灯瞬间熄灭,一只黑鸭静若老僧站在坟顶,天地忽然小成一个音调。他能感到一个浪又一个浪涌来。(郝飞,痛苦、悲伤,一切都可以到这里来找到根吗?)敏拉住他的手与他共同站在那里。(来寻找根,然后把它掘掉或者干脆把他烧成乌有,对吗?)他们走进坟地,那乌鸦发出“呀”的一声叫,“扑棱”一下飞走了。敏紧紧握住他的手,他却拉她在一堆坟上坐了,那是他爷爷的坟,他知道爷爷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死的,爷爷怕鬼,而奶奶总崇拜巫师,奶奶敬仰神汉。爷爷是在那一个夜晚喝了几量烧酒胡言乱语疑神疑鬼的,奶奶便请神汉来,坐在屋中央,让几个人把爷爷捆起来,念念有词的使起法术。爷爷一下歪在地上骂将起来,把神汉和奶奶骂得一塌糊涂,神汉怒,他上去掐住了爷爷的喉咙……爷爷是在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死去的,如今躺在这里,爷爷你还记得当初的事吗?你死的冤枉吗?他看着这堆乱坟,他全身像触了寒冰一样颤栗。

4

敏一个人走在田间小路上,两边是无名的洁白的小花,圆的月儿仿佛一个金灿灿的橘子,但那光辉却仿佛柔弱的吟唱。微风吹进宁静的空间,声响就嘶嘶地刮在心里,她感觉那花瓣在风中一下一下的落了,微微的喘息和花的叹息混合成了一道呻吟,仿佛烙铁般烫着她的心。她一真颤栗,月亮忽然黑暗下去,她像触摸了圆而光滑的器物,那时她的眸子一定是盲的,不知往哪里去。而现在再往前走,就到那地方了,一棵柳树、一道鬼影般,在那狭小的空间里摇晃。敏没有一点害怕的感觉。但是她的心却是剧跳不已,他走了,他不知道她会走到这里吧,他更不知道艳梅会长眠在这里。他只告诉敏艳梅与他之间的事,让敏以后多去看艳梅,(就把她当朋友看吧,他对敏说。)而昨日敏去看艳梅,敏的心却陷入巨大的悲痛和不平里。

(艳梅,我来了,你却葬在了这里……)敏的眸子望着沉沉的夜色,夜色一片冰冷。(艳梅,你是一个烈女子,你的死令人垂泪,令人敬佩,但是你愚昧,在那个芦苇荡里,你寻找往日踪迹吗?你在等郝飞吗?但是你再次遇到林仪,那一天他从那里经过,看到失落的你,惆怅的你,他抱住了你,强行奸污了你,而你应不应该自寻短见,应不应该呢,你为贞洁而死,可是你真正了解生活的意义吗?你死了,撒手人寰,听不见别人的闲言碎语,听不见家人的指责,大家都说你是烈女,是……你就在这样的赞叹声中去了。但林仪呢,他却依然活地逍遥自在,没有人出来揭发他,没有人为你申冤,你就这样死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再没有记起你,没有人为你立牌坊的,没有的……你还能见郝飞吗?还能见到你深爱的郝飞吗?)敏望着艳梅的孤坟。敏想起郝飞走的那一天,她与他坐在他家的祖坟上,他呆呆地呆了很久,他哭了,痛哭失声,难止悲声,她板正他的头,望着他的眼,看到那里的泪水就像海浪,她紧紧拥抱住他,她的心里忽地卷过一阵狂风,一阵热辣辣的狂风,一切都这么可恨可恶吗?她开始吻他,吻他瑟索的脸,她要用这火热化掉他心灵的冰冷。她的吻就像灯光照亮了黑暗,死寂里蹦跳出优美的乐曲,她要把幸福与温暖传递给他,让他兴奋和激动,扫荡所有的悲哀和失落。他紧紧地拥住了她,望她那温情脉脉的会说话的眼睛,感觉到了一种骚动,他使劲地吸吮她火热的唇,第一次感到了快乐,他要释放,彻底释放,释放压抑和苦闷,他的手按在了她柔滑高耸的乳房上,那是一种从没有的激动感觉。她的身子颤栗,反而把他抱的更紧,更加热烈地亲吻他的脸与唇。那一瞬间两个人就像一堆烈火越烧越旺,一下歪倒在野地里。(把骨头都烧成灰吧,让那痛苦不安的灵魂在那种欢乐中大声歌唱,唱两个人不顾一切欢乐的歌,这是向往,砸碎了那些束缚…咂碎,向那所谓的礼仪道德宣战。)她成了一真正的女人,灵与肉在那欢乐中历练,她被启发,他从欢乐中寻找到了光明,这需要勇气的,如果你想拥有……他还恨什么,还悲伤什么?他获得了一个女人的真心的爱,真心的奉献,

这就够了。但她却哭泣,今天里她又一次流泪。(艳梅死了,在一个夏日的夜晚,她喝下一瓶子敌敌畏,她就这样结束了年轻的生命,满腹无奈和悲伤,满腹悲愤和痛苦。你认为艳梅愿意死吗?她孤零零地,就这样永远地孤独下去。)

敏望那坟,敏的眸子里流下大串悲伤的泪珠。

5

艳梅死了,有谁还来看过她吗?太阳当空照着,太阳像一把伞一样……

当林仪非法占据大量农田,准备建设淀粉厂的时候,结局也就在这样的时候开始上演了。村民终于不再沉默,压抑的痛苦像沉睡的雄狮开始了咆哮……

而云云正处在十分危险的境地中,林仪虎视眈眈的瞄着她,他想扑在她身上一下子占有她。(他要永远地把她约束在身边,成为他的私有财产,想要她时就脱光她的衣服,不想要她时,就把她踢到一个角落里,但她还可怜巴巴地乞求他,不知道没有他应该怎么过。)可这种想法只是幻觉,永远无法实现。云云是那可怜的人吗,云云是一个勇敢的姑娘,云云不是怯懦的,不是艳梅的爹娘。

敏想起艳梅的爹娘来,他们说艳梅是被鬼缠身而死的,他们不敢声张,他们怕丢人,更怕林仪父子找他们算帐,林仪父子可是有权有势呀!但云云不服,云云恨,她恼怒,难道没有天理吗?没有王法吗?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火红的旗帜下,在人民当家做主的今天,难道克扣教育资金是对的吗,难道非法占有农田是对的吗?难道奸淫妇女是对的吗?云云虽然不是村里的人,但云云恼怒,云云要做村里的人,她要去告发他们。可是仍然要听那些风凉的话呀,那些无知的愚昧的人,说她这小妮子还挺硬真是不知死的鬼,但只把当做耳旁风吧,云云骑自行车一次次往乡里去,一次次的碰壁,但云云不气馁,不灰心丧气,她不相信这个世界真的是官护官,民为民。她死也不相信,她举报林仪父子贪污受贿、霸占良田、奸淫妇女。她大力争取民心,她呼吁,她游说,费尽千辛万苦,终于获得了村民的支持,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她成功了,乡里刚来的赵书记大手一挥,工作组就驻进了村里。

(但云云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有多么的危险),敏想。

云云不知道,她不知道。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她正在办公室里改作业,一个人突然闯入,迅速反锁了门,恶狼一般扑向她,那人正是林仪,他恨云云,想不到这弱小的女子竟然要置他于死地,他要杀死她,以解心头之恨,更想征服她,让她出面推翻证词。他一把抱住了她弱小的身躯,那颤抖的身子散发出诱人的体香,奋力的挣扎如同被困的小兽,一下勾起了他内心的兽欲,他抓住她的裙裾使劲往下撕扯,眼看他想要的,少女最诱人,最美丽的部位就要出现在他的眼前,忽然间,手臂上一阵巨痛,肉带着血被云云用嘴撕扯了下来,那满嘴的血肉让人甚感恐怖。林仪恼羞成怒,上去掐住了云云的喉咙,但也就在那一刻,云云的高跟鞋,狠狠地蹬在了他的裆部,那是一种全身打颤而又恐惧的巨痛,让他迅速放开了云云,本能地双手捂住下身。在那一瞬间,云云飞快跑到门口,开开锁,拉开门,准备一跃而出。但亡命的林仪蓦地站起身,不止怎地就又一次牢牢抱住了她,一把闪着寒光的尖刀向她胸脯猛刺下来。但也就在此时,云云手中的锁向林仪太阳穴上猛砸……

天地间忽然变得一片死寂,只有雨声仿佛鼓一样敲个不停。

林仪躺在了屋内,云云倒在了门边。

云云死了,她的鲜血染红了全村,染红了天际的彩霞。

(她的心,她的思想在村民心中,在暗夜里跳吗?一定的,一定会的,你的心灵也一定会欢乐幸福……)敏望着前方。看到所有人的都聚集来,都在云云的遗体边流泪,那是悼念她的人群。敏哭了,你们知道她为什么会死吗?因为你们愚昧,你们封建、迷信、你们怯懦……

而人群终于吼叫起来,咆哮起来,他们冲进了林方贤的家里,把他五花大绑地推出门来,让他跪在云云的脚下,千人唾,万人骂,林方贤那高昂的头颅呢?就像一堆垃圾被人踩在脚下。

赵书记叹息,他把林方贤像拖死狗一般拖起来,“喀嚓”冰冷的手铐就戴在了林方贤的手上。

而跛子哭,他哭自己的爱人,哭自己的爱人就这样的永远不再回来,他又写诗,赞扬的却是旭日东升,春天开始。

太阳冲破云层升起来了,鲜红而灿亮,像一团火焰把光和热洒向大地。

敏望着前方,她想起了郝飞。(他可以看到今天的太阳吗?可以吗,如果告诉他的话,他一定会千分万分的高兴,一定回的,可他在哪里,还会回来吗?)她脑海里忽然浮现了一首诗:

佛把我化做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在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

更多外地来的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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