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沫手机自动关机前,给隋迦铭发了条微信:和平东路派出所,救我。
隋迦铭看到信息,以为她在恶作剧……直到两个小时后,隋迦铭接到派出所电话,才匆忙离开办公室。
民警言简意赅,“您是周沫的朋友吗?她和人打架,需要人保释,且缴纳一定保证金。”
隋迦铭到派出所的时候,民警正在和周沫讲话,她低头,像是承认错误,又像是敷衍了事。
他和民警打招呼,表明自己的意图,民警领着他缴保证金、签字,周沫全程跟在他身后。
民警道:“这位小周同志就是遇事太冲动,疫情之下,顾客不扫码其实是违反相关规定的,她可以打举报电话联系有关部门处理。”
隋迦铭点头,“您说的对,我回头批评她。”
周沫本来六神无主,见到隋迦铭便来了精神,哈巴狗似的跟在他身后,待隋迦铭办完一系列手续,周沫搓手道:“谢谢哈!”
隋迦铭道:“不客气,钱算我借给你的。”
周沫觉得隋迦铭哪里都好,就是不够大方,比如某次两人吃饭,他付款时平台上抢劵,又比如他为她买饮料,总喜欢第二杯半价。
“明天还你钱。”
周沫摸着肚子道。
“想吃什么?”隋迦铭问。
周沫想着时间不早,也顾不得饕餮大餐,能填饱肚子就行。
和平东路派出所位于老城区,各种小吃应有尽有,最终两人在一家麻辣烫店门口停下。
隋迦铭点单,周沫选位置落座。
他问:“上班而已,怎么和人打起来了?”
她答:“对方不扫码,我提醒了三遍,对方说自己眼瞎看不见。
我就说我们这里没有盲人书,然后……他就开始骂我。”
周沫说着也感觉没意思,本来选这个工作是为了省心,结果大半年下来,体力活没少干,脑力劳动也只增不减。
隋迦铭作势敲她头,但没下手,说道:“对方骂不过你,就打你?”
“对啊!”周沫咬牙切齿,“我没想打架的,可她一上来就拽我头发,我就忍不了。”
隋迦铭笑出声来,“正常情况下你也掉头发。”
周沫说:“这能是一回事吗?一个是正常的新陈代谢,一个是外力的驱使。”
隋迦铭连道了三声“是”,他知道周沫为了避免掉发才换的工作,头发是她的半条命。
若有人威胁到你的半条命,你怎可能与人相安无事?
隋迦铭送周沫回家,月明星稀,两个各怀心思的人走在路上,他不言她不语,就这样到了目的地。
周沫突然说:“隋迦铭,我发现你这人不行。”
隋迦铭怔了怔,“我哪里又不行了?”
此话一出,气氛有点尴尬,周沫想笑,隋伽铭想辩解。
“你是不是喜欢我?”周沫语速较快,隋伽铭愣了愣,就听到她又说:“否则你怎么会随叫随到呢?你这样对我,我没什么抵抗力的,要不你就从了我,我会对你好的。”
品品,这是什么渣女语录。
隋迦铭摸了摸她的额头:“不会被打坏脑袋了吧!”
周沫气鼓鼓道:“滚,蠢货……”
“回家好好休息。”
隋迦铭道。
瞧瞧,网恋见光死,她也是见光死。
次日,周沫在店里整理图书,书店的图书陈列有自己的规则,但顾客不懂,其实阅读过的书籍放在桌上,会有店员收走,不必每次都放回书架,放回到原位还好,放错了位置系统查询不到,店员也很难根据归类寻找。
周沫根据近期热点调整图书陈列,赵颂打来电话,一开口就“啧啧啧……
周沫听到赵颂的声音,挤兑道:“报表做完了?应收应付没问题了?下月计划写完了?”
赵颂说:“我只是关心下你。
你没必要挖苦我,昨天你和隋伽铭怎么回事?”
“我两什么事都没有。”
周沫找凳子坐下,叹气道:“我发现我这工作卖艺又卖身。“
赵颂说:“这可是追求的生活,你辞职前我一个劲的挽留你,你铁了心要走。”
赵颂是周沫前主管,虽说把同事当朋友不太符合当下的交友方式,但人嘛!一旦没了竞争关系,化敌为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周沫说:“哎……我就是喜欢晒太阳看书发呆,你管的着吗?”
“不过你真的想回来,也不是不可以……”赵颂说。
周沫道:“我谢谢你啊!我是真受不了施先生,他当我们财务部是收容所,哪路阿猫阿狗都往进塞。”
“我这里有个瓜,你要不要吃?”赵颂故弄玄虚,“我听说……施先生又去了余江,也不知找没找到那位。”
“估计没找到。”
她眼珠一转,“赵颂,你真的很八卦。”
两人约好下班喝茶,只是没想到意外来的那么快。
周沫挂了电话,顺手将昨天隋迦铭代缴的保证金还给他,她还没有看到他收款,又接到一个自称疾控中心的电话。
几分钟后,周沫觉得自己太倒霉了……昨天和她起争执的人,被确诊为疑似病例。
周沫关店门,又在地面喷了两遍消毒水,做完这些后,她给赵颂发消息:以后再约喝茶,我要被隔离了。
赵颂回复她:祝你好运。
紧接着一阵敲门声传来,周沫看了眼外面,是隋迦铭。
隔着玻璃,他声音听不清楚:“开门,我和你一起。”
周沫边开门边问:“你也接到电话通知?”
隋迦铭说:“我昨天去派出所领你,时空有交集。”
“你不应该呆在原地吗?”周沫百感交集。
隋迦铭说:“恰好找你有事。”
周沫委屈道:“那个人从外省回来,为什么不向社区报备,还到处乱跑。”
现在是有这样的人,为了避免居家隔离,谎报行程,一旦被发现,引起大众恐慌。
周沫被带到隔离酒店,隋迦铭与她一起。
因为是突发事件,周沫的日常用品全是住进酒店后采买的,用的虽然不称心,但也算放心。
隋迦铭住她隔壁,然而没有什么用。
人都是奇怪的生物,有了大把时间休息,反而想出去工作。
周沫说:“隋迦铭,我好无聊。”
隋迦铭:“发挥你的特长,睡觉。”
周沫:“我想上班,我要挣钱,我要为推动GDP做贡献。”
隋迦铭:“等你上班了,你肯定会说‘我想睡觉,我要睡到地球爆炸’。”
周沫:……
隋迦铭:“要不你也跳刘耕宏吧!”
周沫:“你又不跳王心凌。”
隋迦铭:“我偶像是刘亦菲。”
周沫大笑道:“刘亦菲是你永远得不到的人,哈哈哈……我偶像是朱一龙。”
隋迦铭“哦”了声,“朱一龙也是你无法得到的男人.”
周沫又看官方发布的流调报告,疫情已经三年,大家对于流调报告见怪不怪,甚至有人说过,疫情之下哪里最安全?答案五花八门,然而点赞次数最多的一条是书店,从来没见过疑似病例去过书店。
周沫不知这次流调结果出来,对她而言是好是坏。
我们都在努力的适应这个时代的变化,多少人资不抵债?多少人入不敷出?但又有什么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隔离期结束,大家都是有惊无险。
这日,周沫在店里调整图书陈列,听到风铃提示声,习惯性地说:“你好,请你扫描一码通。”
对方退回去,扫码出示后,“扫过了,要一杯拿铁。”
周沫听出男人的声音,回到收银台前,“施先生,您怎么有空过来?”
施易生道:“我听人说你到处诽谤我,来一探究竟。”
赵颂真的不愧是人称“行走的自媒体”,没有人能够逃得过赵颂的杜撰。
周沫道:“施先生别信那些,以讹传讹而已。”
施易生笑道:“都是玩笑话,别放心上,最近生意怎么样?”
“苟延残喘呗!”周沫擦拭咖啡、磨粉、加牛奶,到了拉花环节,手抖了抖……于是有了施易生手中那杯,卖相不太好看的拿铁。
“我的技术忽高忽低,您别介意。”
周沫歉意地说,“您这次过来有什么事吗?”
“怎么?不欢迎吗?”施易生尝了口咖啡,并说,“咖啡豆不错。”
周沫趁机说:“欢迎,要是下次公司团建放这里更好。“
“可以考虑。”
施易生忽然转头,指着窗边的位置问,“她以前常坐哪里吗?”
周沫点头,而后起身离开。
周沫听过施易生的事,后来她在书店兼职了几个月,见过很多次那个大家口中的柏清。
那时候柏清虽然没离职,但不用上班,她经常在书店坐很久。
周沫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执拗的人,每次来坐同一个位置、读同一本书。
直到元旦后,周沫偶然休息坐到那个位置,她才明白,那些没说出口的感情,无法生长发芽。
那日夜色降临,施易生一身疲惫走出公司,他坐在路边的台阶上……周沫无法想象,施易生会有这样的面孔。
人一旦到了某个位置,总是高处不胜寒,曲高和寡。
周沫收回思绪,继续整理图书,前几天新到的图书,系统没有入库,也没有陈列。
调整陈列是个体力活,将图书分类归类,放置到对应的位置,以便顾客挑选。
风铃声起,周沫移步前厅,招呼道:“您好,请扫描一码通。”
隋伽铭应了声“好”,将扫描后的页面展示给周沫看,又问:“有《候鸟》吗?”
周沫脑袋转地飞快,向后面书架走去,“有,不过是旧版本。”
“新旧版本有区别吗?”隋伽铭跟着她。
“图书会因为版权到期,进行再版。”
周沫说的多了,只顾着叹道:“我说这么多,你也不懂。”
隋伽铭结完账,也不着急走,找地方做坐下。
周沫觉得隋伽铭有点奇怪,他口头禅多与时间有关,今天大把浪费时间,实在想不通。
周沫继续忙碌,中途为施易生和隋伽铭添水,又进来了几个高中生,点几杯饮料带走。
施易生后来也走了,他临走时办了张黑金会员卡,并叮嘱她,“有时间的话,去和星川文化的人事部谈谈团建业务。”
周沫点头哈腰道谢,从前她是星川的员工,施易生是老板,她向他汇报工作,总是毕恭毕敬,怕出一丝差错。
现在没有这层关系,她也能毫无顾忌地与他交谈,他睿智而豁达,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斜阳入画,翠竹入眼,隋伽铭在绿意的衬托下,身姿显得愈发挺拔。
周沫想起第一次见隋伽铭的情景,他坐在长凳上,微微仰头闭着双眼。
他似乎察觉有人看她,便问:“同学,看够了吗?”
她那时不善言语,支吾道:“我……在看花。”
他笑道:“这里只有草,没有花。”
她或许是受到青春期读过小说的影响,信口就来,“我来看时,便有了花。”
“是吗?”他语气淡淡地,听不出情绪。
她不知怎么办,撒腿就跑。
人总是在回忆在某个人、某件事的时候,不自觉的想“如果当时”,周沫也是常想,如果当时她没有跑,如果当时他把话说完。
蝉鸣……周沫思绪被拉回,她走到隋伽铭身后,将遮阳布拉下来,他道谢后,问她,“你什么时候下班?”
周沫拿出手机看时间,“还有十分钟。”
“我等你。”
隋伽铭说。
她玩笑道:“保证金我还你了。
你又打什么主意?”
“请你看电影,你想看哪个?”他说。
隋伽铭难得这么大方,周沫决定好好宰他一顿,只不过最近的电影院受疫情的影响,暂停营业。
周沫懊恼,也不知别人谈恋爱去哪里,看电影计划泡汤。
她和隋伽铭在商场里闲逛,毕竟商场的空调给力,甚至有点过头。
周沫打喷嚏,隋伽铭刚伸出手,被她挡开……她摸着鼻子,嘟囔道:“倒了八辈子霉了。”
隋伽铭尴尬地收回手,好不容易挤出点时间,果然网上的攻略有待商榷。
周沫听见有人喊“隋老师”,低头对隋伽铭说,“你看那个倒霉老师出来玩,还能碰见学生。”
隋伽铭循声望去,皱眉道:“我这个倒霉蛋。”
周沫:“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讲个笑话。”
周沫顺着隋伽铭的目光往去,有个女孩兴奋走来,“隋老师真的是你,下午我找您,沈老师说您有事。”
隋伽铭说:“有点私事。”
周沫心中不平,“你学生?”
隋伽铭:“汪薇,院里实习的护士。
周沫哦了声,顿时觉得商场人来人往的越发嘈杂。
她听不到隋伽铭和汪薇说什么,总之就算听到了,她也不懂。
隋伽铭能记着汪薇的名字,而她,与他结识时,他张冠李戴。
多年后重逢,他才记起她名字,周沫。
她心怀喜悦,直到后来他说:“多少人的周末如泡沫一般消失不见。”
那时候她就明白,在他的心中,她始终未能有一席之地。
周沫突然起身,“你们聊,我有事先走了。”
原来爱情小说都是骗人的,一厢情愿的感情终究不能善终。
隋伽铭摸到她的指头,那丝凉意从指尖蔓延至心中,以为她想起伤心事不能自己,怕出丑才选择离开。
他以为是事不关己,然而事事是因为他。
隋伽铭送她回家,待她走进楼梯,他喊住她:“那些不开心的事,就忘掉吧!”
周沫转头,远远地望着他,往事浮上心头,“可它总在我眼前晃悠,我能怎么办?”
人人都是爱情高手,人人都是爱情囚徒。
半月后,周沫在店里吃午饭,赵颂来找她。
赵颂叽叽喳喳:“姐妹,说说你的感情呗!”
周沫记起有段时间没见隋伽铭,随口问:“我不知他最近忙什么?”
赵颂掰着手指头,“拜托,他是你的心上人。”
周沫请赵颂喝奶茶,她想发消息给隋伽铭,但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赵颂啜奶茶,“我们去找隋伽铭,这个狗男人,欺负我姐妹,看我怎样收拾他。”
周沫拒绝,“不去,这个狗男人。”
赵颂说:“狗男人如衣服,咱两是姐妹。”
医院门口的人络绎不绝,大部分人的一生在这里开始,也在这里结束。
周沫看不清口罩下面的面孔,也读不懂隋伽铭的心事。
此时,赵颂已不知所踪,周沫见到隋伽铭,明显有点拘谨。
他先开口问,“最近好吗?”
她点头:“还好。”
他唤她名字,声音仿佛穿越了时空,“你是不是喜欢施易生?”
周沫想过很多种隋伽铭拒绝她的情景,比如她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暂时不考虑感情……唯独没想过这种。
周沫看向他,她又气又恼,“隋伽铭,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我这么死皮赖脸的追你,你到底什么时候才答应?”
这次轮到隋伽铭语塞,“我……上次答应了。”
上次?是什么时候?周沫记不起来。
隋伽铭又说:“每次你一个电话,无论何时,我就奔你而来。
我以为你明白,我是喜欢你的。”
“你也不记得我名字。”
周沫哭唧唧,“可你不牵我手,喝饮料也是第二杯半价。”
隋伽铭解释道:“我是故意搞错你名字,再说怎么会有天天第二杯半价的好事?”
周沫嘟囔:“可你没有说喜欢我。”
隋伽铭瞧着她眼角有泪,安慰道:“你表白语速要慢点,这样我才能听清楚。”
语毕他试着牵她的手,她手心有微汗,他反手抓住,一字一句道:“周沫,我爱你如生命。”
秋风渐起,周沫也如愿在店里举办了两次星川文化的团建,赵颂对她称赞,颇具做生意头脑。
隋伽铭去外地支援,周沫的日子过得度日如年。
这日下雨,周沫在店里打哈欠,风铃声起……她看到有人进来,那人将伞收起,她认出那人是柏清。
柏清剪短了头发,显得越发清瘦,她朝老地方走去。
周沫泡了壶正山小种递过去,“这次回来住几天?”
柏清喝茶,“明天就回。”
周沫随口道:“今年天气真糟糕,雨一直下个不停。”
近来,星川文化拟上市,施易生也没有时间来店里,所以柏清才会回来,她躲在角落里,继续着她的爱情。
雨渐渐停了,周沫为柏清续水,两人天南地北的闲聊。
风铃声起,隋伽铭风尘仆仆而来。
周沫抬眼,看见窗外的彩虹,以及远处清晰可见的山脉,她想:这世上,总有人未见青山老,也总有人不能到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