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8日
太后公然卖官爵
有酒不醉真痴人
西蜀的皇帝王建死后，太子王宗衍继承帝位，后来把“宗”字去掉，叫作王衍，史书上习惯称王衍为“蜀主”。
蜀主得到天时地利的照顾。四川盆地，北面是崇山峻岭，东面是长江三峡，西南是荒山急流，他坐守成都平原富饶之地，关起大门纵情享乐，真是悠哉游哉！
他每天和太后、太妃到贵族大臣的家里，轮番设宴享受；又游历各处名山大川，饮酒赋诗。仗内教坊使严旭，是宫廷歌舞乐队的领班，为了讨好皇帝，经常强抢百姓家的少女，纳入后宫做歌妓，严旭因此特别受到宠信，竟升为蓬州刺史。【〔919.3〕蜀主〔王衍〕奢纵无度，日与太后、太妃〔徐太后、徐太妃两姊妹〕游宴于贵臣之家，及游近郡名山，饮酒赋诗，所费不可胜纪。仗内教坊使〔文工团长〕严旭强取士民女子内宫中，或得厚赂而免之，以是累迁至蓬州〔四川蓬安〕刺史。】
徐太后和徐太妃两姊妹，为人本来就不良善，儿子当了皇帝，什么都有了，可她俩贪得无厌，公然下令出卖官爵：刺史、县令和其他官职，都有规定的价格。每空缺一个官职，就有好些人争着送贿，送得多的去补缺，把王建时期建立的好作风败坏完了。【〔919.3〕太后、太妃各出教令卖刺史、令、录〔录事参军〕等官，每一官阙，数人争纳赂，赂多者得之。】
蜀主给父亲王建造了一座高祖庙，在成都万里桥。诸葛亮当年送费伟出使吴国，就在这桥头告别，他握住使者的手说：“万里之行，始于此矣！”【〔919.5〕闰月，庚申朔，蜀主作高祖〔王建〕原庙于万里桥，〔万里桥在成都。还宇记曰：昔者费祎聘吴，诸葛亮送之至此桥，曰：「万里之路，始于此矣。」因以名桥。〕帅后妃、百官用亵味〔喜欢的菜〕作鼓吹祭之。】
从此这里变成了历史悠久的风景点。庙建成后，应当按古礼举行庄重的祭仪。蜀主不然，率领文武官员，吹吹打打，不要牛羊猪三牲祭品，只在钟鼎杯盘里装上自己平素爱吃的珍懂美味，这是违背常礼的。
华阳县尉张士乔上书坪击，蜀主大怒，硬要杀人，徐太后觉得太过分了，才把他流放到黎州去。张士乔委屈极了，觉得好心不得好报，一时想不通，竟跳水自杀了。【〔919.5〕华阳尉张士乔上疏谏，以为非礼，蜀主怒，欲诛之，太后以为不可，乃削官流黎州，士乔感愤，赴水死。】
蜀主下诏到北方视察。韩昭是个不学无术的人，凭着逢迎讨好的本事，当上大学士。别人都反对无事出巡，扰闹地方，他却极力促成，讨得蜀主的欢心，要求皇帝将通、渠、巴、集四州的刺史送给他，让他用高价出卖，聚钱营建私房，蜀主竟也答应了。这种做法以前从未有过，明眼人已看出王家人的江山快要完了。【〔919.7〕蜀主下诏北巡，以礼部尚书兼成都尹长安韩昭为文思殿大学士，位在翰林承旨上。昭无文学，以便佞得幸，出入宫禁，就蜀主乞通、渠、巴、集数州刺史卖之以营居第，〔皇帝也卖官求财！〕蜀主许之。识者知蜀之将亡。】
蜀主八月间从成都出发，身披金甲，头戴珠冠，仪仗卫队前后绵延百余里。【919.8蜀主发成都，被金甲，冠珠帽，执弓矢而行，旌旗兵甲，亘百馀里。】
到了山南节度使（驻节今天的汉中）王宗铸的军营，谈谈征讨凤翔李茂贞的事，马上返回蜀中了。韩昭讨好蜀主，竟为此献上一首诗：
吾王巡狞为安边，此去秦亭尚数千。
夜照路歧山店火，晓通消息戍瓶烟。
为云巫峡虽神女，跨凤秦楼是谪仙。
八骏似龙人似虎，何愁飞过大漫天。①
这首诗用词不通，造句拙劣，胡编乱造，生拉硬扯，无怪乎历史上说作者不学无术的。可是蜀主偏爱这种人，因为他会拍马屁，一起贪污卖官，臭味相投！
蜀主年底回到利州（今广元）,阆州团练使林思谔请他去玩。【〔919.12〕十二月，庚申，至利州，阆州团练使林思谔来朝，请幸所治，从之。】
蜀主顺嘉陵江南下，到达闻中县，沿途三百里，乘坐龙舟画船，旌旗和山光水色互相辉映。老百姓从来没有见过，可都在暗里咒骂。因为州县地方要供应几万人的酒菜，驮运担挑，络绎不绝，也跟不上需要，真个叫苦连天！【〔919.12〕泛江而下，龙舟画舸，辉映江渚，州县供办，民始愁怨。】
到了阆中城外，在热闹的人群中，蜀主忽然发现一位少女，当即看得发呆，指着要娶。林团练赶忙打听，原来是小商人何康的闺女，马上就要出嫁的。蜀主派使者给何家的女婿送去一百匹绢帛，然后把少女抢走了。这位青年气得不行，又无可奈何，一声长号，倒在地上，再也没有醒过来。【〔919.12〕至阆州，州民何康女色美，将嫁，蜀主取之，赐其夫家帛百匹，夫一恸而卒。】
蜀主回到成都，继续游乐。他怕被人发现，经常改换衣装，进出酒馆妓院；还不放心，竟下令成都人改革帽子，做得特别宽大，把额头也遮住了，抬头看人，十分不便，戴着它，便不愿东张西望。蜀帝就不必担心别人看到他了。【〔922.2〕蜀主好为微行，酒肆、倡家靡所不到，恶人识之，乃下令士民皆著大裁帽。】
蜀主在当太子时，父亲为他聘定兵部尚书高知言的女儿做妃子，两人感情不好。及至韦妃进宫后，他更加厌倦高氏，竟然将高氏送回娘家，这在当时是很不光彩的事。高知言看到女儿无缘无故被逐出宫门，羞愧难当，昏倒在地，从此水米不沾，绝食死了。【〔921.1〕初，蜀主之为太子，高祖为聘兵部尚书高知言女为妃，无宠，及韦妃入宫，尤见疏薄，至是遣还家，知言惊仆，不食而卒。】
蜀主好玩，玩得很奢侈。教场用几里路长的韩帐围住，他好在场内击球；或用韩帐搭成路障，从幛内钻出郊外，不让路人看见。【〔921.1〕蜀主常列锦步障，击球其中，往往远适而外人不知，爇诸香，昼夜不绝。】
走到任何地方，都要燃烧沉香；讨厌沉香香味单调，又用皂荚烧出特殊的气味，混杂一起，味儿就变了。他叫人拿缯帛做成假山，上面再搭宫殿楼台，风雨吹坏了，再换新的绸料来做。【〔921.1〕久而厌之，更爇皁荚以乱其气。结缯为山，及宫殿楼观于其上，或为风雨所败，则更以新者易之。】
带一伙人在缯帛山上饮宴作乐，几十天不下来。山前开通沟渠，直入宫城，来往乘画船，夜里沿渠燃烧灯烛，都是宫女们双手捧着，水面照得如同白昼。有时又在禁城中酣饮通宵，歌舞升平，习以为常。【〔921.1〕或乐饮缯山，涉旬不下。山前穿渠通禁中，或乘船夜归，令宫女秉蜡炬千馀居前船，却立照之，水面如昼。或酣馀禁中，鼓吹沸腾，以至达旦。以是为常。】
蜀主经常把歌妓灌醉后，叫她们边歌边舞，做出醉态，自己拍掌唱和：者边走，那边走，只是寻花柳。那边走，者边走，莫厌金杯酒。②
“者边”就是“这边”。蜀主欣赏歌妓们忸怩作态，竟唱出这样不入流的歌儿，不是正派帝王的风范，分明是个沉湎酒色的亡国之君。
重阳节那天，蜀主在宣华苑宴请群臣，酒酣之际，嘉王王宗寿乘间提起国家的局势，不觉痛哭起来。有人竟说他“喜喝悲酒”，喝醉了爱哭。蜀主笑道：“叫李玉萧出来，把我作的《宫词》唱来听听，他就会清醒的。”
玉萧是位歌女，最会吹萧，她揠指按管，哀音袅袅，蜀主和着唱了起来：
辉辉赫赫浮玉云，宣华池上月华新。
月华如水浸宫殿，有酒不醉真痴人！③
他唱完了，亲手端上酒杯，送到王宗寿面前。王宗寿接过，一饮而尽。韩昭一向害怕王宗寿，便乘机凑趣：“嘉王实在爽快，皇帝应该嘉勉，把玉萧送给他吧。”
“不要，不要，我是痴人，痴人爱说梦话；还是陪你们醒人多喝几杯，喝到亡国算了！”王宗寿跟跟晁晁地走了，蜀主和韩昭面面相颇，一时说不出话来。
①②③这些诗歌均见于《全唐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