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老梧桐(散文)

      (一、)

      我相信万物皆有灵,梧桐对气候变化有超人的感知力。天气预报说,未来三天天气突变,将有大寒流过境,有十度的降温。就在寒流到来的前一天,一树一树在枝头苦撑多日梧桐树叶,像是暗自得了命令,齐刷刷一起撒手,巨大的叶片有的老成赭色,有的黄绿相间,有的仍是一片老绿,随风起舞,缓缓跌落,纷纷如雨。

      住宅楼下是成排高大的梧桐树,高枝摸到了三层楼,每天清晨上班,从楼梯窗户向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它。晴天,它给我的爱车遮阳;雨天,它给撑伞。从春天嫩叶初生,夏天的亭亭如盖,到秋天的慢慢变黄,我总会不自觉地用手机在窗子里同一个角度拍下它。到了秋天,会拾起几枚梧桐叶,压在办公桌玻璃板下,看着它由青黄逐渐褪色,干燥成标本,然后在叶子上写下喜欢的诗词小楷。这一切,只是为了在平凡又匆匆的时光里,试图纪录下光阴细密的针脚。今晨,映入眼帘的却是另一番模样,梧桐往日的茂盛不见了,落叶落了一地,枝头光秃秃,像一夜脱发的老人。心为之一惊,脑海里不自觉跳出《梧桐雨》的意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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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

        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梧桐,是远古的诗经留下来的树。

        南方有鸟,……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而不止。”庄子说,梧桐是最名贵的树种,只有梧桐才能引来凤凰。

        梧桐更是有情的树。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白居易的笔下,梧桐是有情物了。另一位白居易本家白朴的元杂剧《梧桐雨》,更是把唐明皇思念他的美人悲情置于梧桐树下。耿耿长夜,或雨滴梧桐,或萧瑟秋风,叶落如雨,那个回头一笑百媚生,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新娘呢?悲夫,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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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望着梧桐叶落如雨,想起欧亨利的名作《最后一片叶子》。          琼西在寒冷季节患上了严重的肺炎,病情越来越重。她将生命的希望寄托在窗外最后一片藤叶上,以为藤叶落下之时,就是她生命结束之时。邻居老画家贝尔曼,得知这一情况后默默无言。老画家是个脾气古怪,画了近四十年的画,一事无成,每天都说要创作出一篇惊世之作,却始终只是空谈。

      然而令人惊奇的事发生了:尽管屋外的风刮得那样厉害,而锯齿形的叶子边缘已经枯萎发黄,但它仍然长在高高的藤枝上。琼西看到最后一片叶子仍然挂在树上,叶子经过凛冽的寒风依然可以存留下来, 自己为什么不能?于是又重拾生的信念,顽强地活了下来。可是故事并不是到此就结束了,真相才刚刚打开:原来是年过六旬的贝尔曼,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为了画上最后一片藤叶,因着凉,染上了肺炎,抢救无效死亡。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终于完成了令人震撼的杰作。欧亨利的小说,总是意想不到的结尾最能撞击人心!那片树叶系于着两个人的生命———一生,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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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悲秋吗?望着梧桐叶落如雨,内心不悲亦不喜。

        我在想,桐叶飘落,并不是桐叶斗不过冬天,恰恰是桐叶的大智慧。你看,在叶子脱落的枝头叶柄下,新的生命正悄悄地孕育着,一天天壮大,等着春风唤醒,一旦春天到来,它就以不可主档之势爆发。为了新生,它不去死守,不去消耗最后一丝力量和营养。它深知,冬叶不去,新叶就失去盛开的机会。

      让梧桐叶落如雨吧!在这个萧瑟的初冬,我仿佛听见,落叶枝头暗藏的新芽在向我哧哧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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