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她,源于她的那首名叫《穿越大半个中国去睡你》的诗,就是这首只读名字便已让人羞臊的诗作在两年前,突袭网络,一时之间,一个叫做余秀华的残疾的农村妇女被亿万国民认识,她红了!
红到何种程度?
用她的一句话来回答:“一拔又一拔来采访的记者,把我养的几只兔子都吓死了!”
还清晰地记得两年前看有关她的采访视频:戴着眼镜,枯黄干旧的脸,说起话时便歪斜扭曲,穿着半新的火红色的棉袄,摇摇摆摆地走在长满绿油油庄稼的田间小路……
当时会想:
她太卑微,诗太高贵!
二者能产生关联,这需要多么伟大而勇敢的畅想!
再一次看到她,是在最后一期的《朗读者》,扭曲的脸,歪斜的嘴,因极力表达而僵直了的躯体,就这样她再一次走进我的视线,她与董卿侃侃而谈,虽然每说一句话对她来说都有无尽的艰难,但她依然仰起她的“残缺”,像扬帆的航船那样自信而又坦荡!
假如让你重新选择,你会如何选择?正常人抑或是如今的模样?
大街上好看的容颜太多,不差我一个,而拥有独特思想和高贵灵魂的又有几个?我愿做那少有的几个!
听说你离婚了?
我终于解脱了,无爱的婚姻无异于囚笼!
…………
她站在那个华美的舞台,穿着湛蓝色的长裙,化了妆的脸干净而平和……
还记得那个大雨的夜晚,奔到路边的一家小店吃面,在嘈杂的屋子里,边大口秃噜着面条,边百度有关她的信息,我想了解她!
在邻桌男人们的烟雾缭绕里,静静地看着:
童年
一棵稗子提心吊胆的春天
余秀华出生于1976年3月,出生时,因为接生员的失误形成倒产,从而缺氧造成脑瘫。父母带着她跑遍了周边的大小医院,仍不见明显效果。无奈之下,父母只好孤注一掷,带上所有的钱来到北京,寻求最后的希望,专家在看了她的病症后,给出了结论:无法治愈。从此,父母死了心,放弃一切治疗脑瘫的手段。
余秀华4岁之前不会走路,主要靠爬行。据余秀华的母亲周金香描述,一个冬天下来,余秀华要爬烂几件棉袄。她5岁开始拄双拐,6岁时将其中的一根拐杖拄断,索性开始学走路。学走路时,父亲为她做了学步车:用木棍固定好4个废旧轴承,在木棍上绑上支架。于是,她扶着支架,开始了“摇摇晃晃”的直立行走生活。
余秀华是7岁上的石牌横店村小。每天上学、放学,都由父母轮换背。小学阶段,余秀华学会了摇摇晃晃走路,可经常摔跤,学会含含糊糊说话,可言不达意。
令夫妇俩欣慰的是,女儿余秀华虽然是脑瘫患者,但除了在行走上摇摇晃晃、在语言上不清晰外,在智力上与常人并无差异。
如果给你寄一本书,我不会寄给你诗歌/我要给你一本关于植物,关于庄稼的/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告诉你一棵稗子提心吊胆的/春天——摘自《我爱你》
在余秀华的诗里,她把自己的残疾之身比喻成“稗子”,以区别像“稻子”一样的正常人。
父母
父亲到90岁也不会有白发
1995年7月,余秀华在钟祥石牌读高二,由于学习严重偏科,加之自卑心理作怪,她烧掉了所有的课本,在高考临近的时候辍学回了家。回到家,不会干农活。父母要她去薅草,手却不听使唤,将苗拦腰锄断。农忙时节,她也只能照看一下院子,相当于一个闲人。
一次,听说村头有一个小卖部要转让,母亲丢了手中的农活找到店主,央求店主:“我家秀华是残疾,求你将店子转给我,让她去经营,有口饭吃!”母亲好说歹说,硬是从另一买家手中抢得了小卖部。小卖部的生意并不景气,每年只能挣一千多元的生活费。
余家有6亩多地,年产约6千公斤谷,田里劳作全靠余文海、周金香夫妇。农闲的时候,夫妇俩就去贩土鸡蛋,哪怕每斤鸡蛋只赚1分钱。有时候,余文海就到附近的建筑工地去做小工,提灰桶、搬砖。
其实我知道,父亲到90岁也不会有白发/他有残疾的女儿,要高考的孙子/他有白头发/也不敢生出来啊
——摘自《一包麦子》
余秀华在诗里是这样写他父亲的。
……
关了百度,起身,离开这一地的嚷乱,走进已渐稀落的雨里,那晚不停追问自己:
为什么要想写这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是呀!为什么要写这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呢?随后的日子这样的追问无停歇,而且想要表达的愿望是那么强烈,以致于因没及时完成这零碎的文字而产生的莫名的压力让内心自疚而又阴沉!
此刻写下这段字是在阳光浓烈的正午,近来放纵去肆意地吃,让时间在唇齿滑过,当食物通过食道进入肠胃的瞬间,有欲望被填充的快感,当然也有迷失自我的困绕!
只是无论怎样,都要去回答:
为何想写、要写余秀华?
想看到这个世界的多样,以及在这个多样里的非凡坚持!
是的,非凡坚持!以前非常崇拜天资聪慧的人,而现在特别敬仰坚持到底的人!
因为坚持呈现出了一种公平前提下的可能,而这种可能又剔除了怨天尤人的愤慨,让人心服口服!
读余秀华的诗,能体味到一种对美好的纯真向往,当然还能明显感觉到那流窜着的一股股肆意揭示的拼命和坚硬以及看似永无尽头的抗争!
她想表达善,但她分明看到了恶,不想躲闪的结果便是陷入纠结、撕扯的深渊,爬不上来,在黑的洞里,用诗照明,用诗取暖!
不想欺骗,于是她写看得见的真实,因此她的诗歌主题多关于爱情、亲情、生活感悟,以及她的残疾和无法摆脱的封闭村子。
从九八年的第一首诗算起,她已写诗近两千首,你可曾想这些诗她是怎样写出?
双手不听使唤,每写一个字都非常吃力,首先要用最大的力气保持身体平衡,然后再用左手压住右腕,才能把一个字歪歪扭扭地写出来。有时手不听使唤,文字跑出了方格,就得重新再写一遍,最多的时候,一首诗要写十几遍。
你可曾想过她为何要写诗?
因为在所有的文体中,数诗的字数最少!
放慢书写的过程,盛放进多一些的体悟,便会有深一层的感受:
当余秀华遇到诗,
她幽暗的生命开始被照亮以及最大限度地被唤醒,进而迸发出夺目的光芒!
当诗遇到余秀华,
那赤裸的文字带着骨子里绝望的悲壮去列队迎候重生的烹灼,进而折射出果敢的勇猛!
余秀华与诗,拯救与成就!
为什么要写余秀华?
此刻又是一个崭新的黑夜,穿过灯火通明的大街,走在回家的路上,再一次地问自己!
在这个越来越缺乏良知和公信的社会里,消费和被消费仿佛成了一味能让陌生人迅速达成默契的妙药!
余秀华绝不幸免!
只是可怜了那几只被吓死的兔子!
只是让我之所以一定要写她,是因为:
余秀华自己对自己有一个清醒的认识,她说:“媒体的记者终要散去,我的生活终归平淡,我的诗歌写作没你们说的那么好。”
她在《北京之行略记》中这样写道:“一些人问我的理想是什么?我说:好好过日子,好好写诗歌。我希望我写出的诗歌只是余秀华的,而不是脑瘫者余秀华,或者农民余秀华的。”
附:
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
余秀华
其实,
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
无非是两具肉体碰撞的力,
无非是这力催开的花朵
无非是这花朵虚拟出的春天让我们误以为生命被重新打开
大半个中国,什么都在发生:
火山在喷,河流在枯
一些不被关心的政治犯和流民
一路在枪口的麋鹿和丹顶鹤
我是穿过枪林弹雨去睡你
我是把无数的黑夜摁进一个黎明去睡你
我是无数个我奔跑成一个我去睡你
当然我也会被一些蝴蝶带入歧途
把一些赞美当成春天
把一个和横店类似的村庄当成故乡
而它们
都是我去睡你必不可少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