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回想起这些琐碎,不由再叹了口气。她自己一团乱麻的生活,是从来不曾说出口的。
在外面,她是光鲜亮丽的,别人都艳羡她幸福安稳的生活。
但她知道,遇到一个人,就像翻过一座山,过了也就过了,不会有兴趣重来。即便有留恋,以及不舍,也终是过了。前面的路还长,还有很多风景等着解读,哪里有精力去走回头路。
她想起林徽因说过的话: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那些邀约好同行的人,一起相伴雨季,走过年华,但有一天终究会在某个渡口离散。红尘陌上,独自行走,只一个人的浮世清欢,一个人的细水长流。
她绝不会再回到过去,尽管吴先生没有搬出去的意思。
朱端起水壶续茶,看着白嘴角泛起笑来,像拧干了水扑棱棱展开的纱裙,一下子轻松开了。
朱做着一家服饰公司。公司的业务刚上了一个台阶,千头万绪的事情都需要她张罗,她感觉自己一个人要做好几个人来使。
“我享不了你那清福。”她对着白说,“我如今正是要大干一场的时候。过个三五年,或许好些,我就把公司转给孩子,随你们玩去。”
“可是他呢?你准备怎么料理?”白直看到朱的眼睛上去,笑了。
“他?你怎么知道的?”朱问。
“我第一次就知道,看你们在一起。”白笑,露出狡黠来。
朱想不出有哪里不妥,白竟然觉出雁门关的尴尬来,她也只同了雁门关出来一次。
雁门关并不是他的姓名,但他是雁门关的,又姓雁,她就叫他雁门关。
认识雁门关是在2009年。那时的雁门关只是一个符号,说话的符号。朱和他是网友,不记得何时加的网友。
雁门关初时并不显眼,淹没在众多的符号里面,朱都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有一次朱喝醉了回家,龙哥已经睡得像猪一样,鼾声响到二里地外去了。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孤独瞬时发酵开来。她想要找个人说话,一个能安慰她的人就行。
她发了一句话在网上:此刻,还有醒着的人吗?
雁门关打开了小窗:我在。你还好吗?
她看着那几个字,那千里之外传过来的几个字竟然莫名其妙的勾起了她的伤感,泪水哗哗的涌出了眼眶。她向雁门关诉说她的困境,她的公司走到了瓶颈阶段,她的个性不允许自己后退,前行又陷入了融资的泥沼里。银行贷不出款来,私人借贷她找过了很多地方和关系,至今一筹未展。龙哥在一家公司领班,只负责赚够养家糊口的钱,每个月工资发了留下零花钱,剩余的几千块钱拿给朱,美滋滋的等待朱的表扬。
朱知道,她如果甘于做一个贤妻良母型的女人,龙哥也能给她安稳的日子。孩子已经大了,她其实没必要折腾自己。但她不是那样的人,不折腾的日子如一锅温开水,放着放着就凉了。她需要活色生香的活着,这是她当初选择龙哥的原因。龙哥那时候是个颇不安稳的人,父亲因为母亲带着幼子小女出走而精神分裂,之后每天在周围的村前村后转悠惊扰乡邻,到了饭点该吃吃该喝喝,吃饱了饭继续出去转圈。龙哥及大弟是被撇出去的人,母亲走了,父亲傻了,奶奶老了也管不了他。朱看中龙哥的无拘无束,嫁到龙哥家大刀阔斧,收拾完房舍收拾人。傻公公,龙哥,到处乱窜的弟弟都被整理得入了槽。
入了槽的龙哥在她身后慢慢变得像个听话的马驹,从前的野性消失得没了一丝踪迹。她要创业,开始贩卖衣服,学习绣品,裁制衣服,慢慢有了自己的织艺坊,有了车间及自己的公司。
龙哥停留在乡村好男人阶段,看着她折腾,给她煲汤做饭,晚了会打电话问她啥时候回家。却不能和她并肩面对公司的里里外外。
资金周转不畅,她要融资,龙哥帮不上忙;业务开拓困顿,她要分层营销,龙哥不懂;网络化社会,她要有自己的平台操作,龙哥蒙圈。龙哥只能做实实在在的活儿。她和龙哥交流越来越少,距离感滋生得久了,她便成了形单影只的人。
“我需要依靠,需要一个懂我的人。”朱回忆起过去,对着白和绿说话,“这些年我单打独斗,别人看到的都是我外面的风光,心内的累没人知道。”
“我就那么和他聊着,累了就和他说话。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知道他多大年纪。”
雁门关是学金融的,会计,管理都懂。他教会朱很多东西,也带给她温暖与慰藉。
他慢慢成了我的依赖。朱说,我再一次遇到融资困境的时候,是2013年。他说,来吧,丫头。到我这里来,我帮你融资。
“我是在十一长假开始雁门关之行的。我对龙哥说出去玩,开车上了京港澳高速。”
车快速穿过一个个隧道,看路边血色红叶张扬地爬满山坡。朱感觉自己就像坚毅的爬山虎,扣着生活的一丝丝缝隙往上翻,风霜锻造出的只能是愈加浓烈的红色,穿越过去的每个隧道都会带来另一番柳暗花明。
顺着导航路线,过晋城,经长治,太原,忻州,到代县。整整开了八个多小时车,朱只在服务区吃了碗泡面。
雁门关在代县高速路口等她。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雁门关,傍晚的夕阳穿过楼群掠过树梢洒在雁门关的头发上,椭圆的脸温柔而安静,笼罩在绯红的光影中,像一尊自天而降的佛。
朱把车开过去,稳稳的停在雁门关面前。雁门关坐上车,扭头看她,眼睛瞬时炙热起来。
这个口口声声叫着她丫头的人还是个大孩子!比她家闺女大不了多少。
朱有些恍惚,把车开到预订好的酒店去办入住。办完了入住外卖也到了,他们一起随着电梯上去。雁门关不说话,直直的看着她,目光中的火把越发旺起来了。
朱打开外卖盒子,强自镇定地邀他吃饭。他不吃,“我想吃你。”雁门关说。
一颗心在胸腔中敲起鼓来。多少年没有的事了,面对这个毛孩子,朱忽然发现血热了起来,头有些晕。
老娘还有这等魅力?就这么放纵一次也好。她胡乱扒了几口饭,说累了,你先走吧!拿了睡衣进洗浴间去。
站在水龙头下面,水顺着脸往下淌,一直淌,她的心随着水流在颤动,大脑是停滞的,不知今夕何夕,莫非是一场梦?
雁门关进来了。她可能是忘了上门。那男孩子浑圆的胳膊饱满而有力!
她迷迷糊糊的睡了一夜。醒来的时候雁门关坐着,用手捋了她的卷发,一下一下地。
看她醒来,他俯下头去,亲了她,随即起来,说:乖,穿衣服,今天带你去看雁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