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借钱打发泼癞痞子
天刚透出一片雾蒙蒙的灰亮色，鸡开始鸣叫起来。一个瘦弱的女人摸黑穿上衣服，她没有拉开窗帘，摸索着下了地，挨着墙走到了外厢，消消地推上了门。在外厢灶堂揭了锅盖，舀上大半锅水，盖了锅，从院里抱了一捆柴火，开始做一家子的早饭。划着的火柴印着她微黑的脸庞，使她的脸上泛了一层红光。火柴下的她脸上皱纹更深刻，倒是显得略微胖了点，似乎这样的早晨已是她生活的一部分。
这是新作村的一大户人家，夫妻俩将养了五个孩子。有四个都是硬邦邦的儿子，唯有一个小女儿，是他们老两口盼望着的希望。大儿子刚娶了媳妇，还没分家，欠了一屁股债。为一个儿子娶媳妇，高利贷就压的他们直不起腰来了，看着四个铁铮铮的儿子，老爷子的眉就没有舒展过。他们瘦弱的母亲倒想的开，依然没明没夜的过日子，做饭、洗衣、种地，抽空地玩几把麻将，仿佛只有麻将桌上才能将那繁重的债务忘却。
天渐渐明亮起来，农户人家种地，在这个新社会的二十世纪饭好好坏坏倒不曾饿过肚子。老爷子，儿子们连同女儿都起来了。一个个讨债鬼似的等着母亲卷了被褥，端了碗筷上炕吃饭。一盆子的粗条萝卜咸菜，一大锅黄灿灿的小米饭。大儿子、儿媳妇、二儿子、四儿子、小女儿，满满地坐了一炕。唯独三儿子从小听他老爹的话，却因为一次种地挨了老爷子的骂，一气之下，便跑外边闯荡去了。若没那些债务，一大家子倒是和谐美满的过活着。
早饭过后，一家人各干各的，开始了一天的生活。大儿子跟着一个本村的师傅学盖房，老二一直跟着大儿子。倒是四儿子，本来书读的好好的，却不想为了给老大娶媳妇，学费也交不起了，索性，学不让他上了，让他跟着老大学手艺去了。三个人吃完饭就一起出门去了，小女儿也去上学了。只剩下老两口照顾着自家的土地。
日日如此，老两口仿佛不曾想过除种地的其他出路。听说以前大儿子和他瘦弱的母亲出去做过生意。后来因老爷子想老婆孩子想的厉害，硬是给骂了回来。日子便一直惨惨淡淡到现在。欠债还债，就没个好的时候。
中午，女人种地提前回来准备午饭。老大老二他们外出做工，中午不回，她可以稍微轻松点。到了院儿里，却看见几个彪形大汉在院子里或站或坐，一副凶神恶煞的痞子样，手里皆拿着铁棍木棒。女人瘦弱的身躯看到这场景更是战战兢兢，抖的筛糠似的。纵然家里男人多，各种争吵动手她早已见怪不怪，可这几尊佛似的爷爷她可是应付不了。
“老婆子，既然回来了，你们那高利贷也到了该还的时候了，实在还不了，这两年的利息先还了！”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说着，举了举手里的铁棒。
女人哪里拿得出钱来，平时打麻将，几个毛毛钱还是有的，可家里的大钱别说没有，就是有，也在自个男人手里，她在家里的地位一向低的可怜，从不管大钱。打个麻将还得注意着，不敢错过做饭的点，否则，又免不了一顿骂，严重了还得和自个男人打一架。女人想，家里人都是急躁性儿就算了，这来伙外面的黑帮可咋办哪……
“家里没钱啊，现在才种下地，连买种子的钱都是借的，这要到了秋，才能卖粮换钱哪”说着便哭了起来。生活的窘迫在女人面前就只是堵的她心口发慌，她没文化，文盲一个，就怕自家人被伤着。日子难熬，一天一天的日子，一把一把的柴火，一道一道干裂的口子都是那苦日子的见证。
“妈，我回来了。”小女儿放学回来了。
女人在小女儿面前止住了哭声，把孩子抱在怀里，说:“别怕，你先去你婶家，一会儿回来吃饭。”
七岁的女儿懵懵懂懂，她内心充满恐惧，却已对此事见怪不怪，家里每次哥哥们或父母打架，她都会哭，小小的她已经懂得一个人偷偷的哭，从不让母亲看见。她走了，却没去婶家，就躲在她们房后头偷偷地听着，她怕他们会打母亲。她看着房后头的土蜂，，上面的槐树才已经长出新叶，房后的一棵杨树挺直挺直的，杨树叶已十分繁茂。不知不觉眼睛里又掉出了眼泪，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家就永远一副乱糟糟的样子。她羡慕她的好朋友小白家，她家父母从不吵架，也没坏人，她们一家人都爱笑。想到这她更委屈了，小嘴一瘪，就抽抽嗒嗒的哭了。
“你去给孩子们做饭，我和他们谈。”听到老爷子回来了，小女儿哇的一声就哭出来，跑到了她爹怀里。一个平时严肃总皱眉的八尺老汉在小女儿面前竟温柔了起来。用粗糙的布满老茧的手指擦了擦小女儿的眼泪。小女儿的出现使他的心也平复了几分，抬头对痞子们说：“大中午的，小孩儿也在这呢，咱们吃完饭了谈。”
“吃不吃饭，今天不给个交代，我们肯定没完，别想着用饭堵哥几个的嘴，哼！”
“吃饭吧先，大家先吃饭”女人脸上挤着唯唯诺诺的笑意说着。
几个凶神恶煞的人也不好伸手就打笑脸人，看看他们头的脸色缓和了，他们也收起了架子。吃着饭，黑帮头子说：“今天两年的利息我们肯定是要拿的，我想你也不想看到咱们动棒弄棍的，你用啥法子还我们管不着，我们回去可是要个债主一个交代的。”
女人一听害怕了，搁下碗，饭也咽不下去了。“我去借，我去求人去，跪着也得借……”说着，女人又是泪水鼻涕满面。
老爷子眉头都快拧出一个圆来了，只能木讷的点点头。“你去吧。”接着，他沉默了，烟卷了一根又一根，和他们对峙着，想着还有哪家亲戚还能张嘴借上一些。一个一个的想过去，欠下的债又在心头过滤了一遍，这煎熬的时刻炙烤着他的心。一下又一下，也没有个头……
这次被讨债的结果，终还是撑下了，女人瘦弱的身体去四处求人，好说歹说借了点，眼睛也哭的肿了，但好赖终还是把人给打发走了。剩下半后晌的时间，两人相对无言，女人无一句抱怨，便又跟着老爷子去忙农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