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本来，这个夜晚可以过得很惬意，要不是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那时，灯光柔和，气温适中。他和她正在看电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两个人都很自在，唯一欠缺的，是似乎少了点情侣间的热络。

  他们两个好像从来就没热络过。就算是坐在一个沙发上，也是他占这边，她占这边。最出格的动作，不过是有时候她会把手挽在他的臂弯上。两人似乎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有时她会开玩笑，说他很冷漠，可他说自己三十多年来就是这种个性，她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但是总体来讲，认识两三个月了，他觉得她聪明、温柔、善解人意，她觉得他聪明，有房，有上进心，彼此都认为可以把对方当成结婚的对象，那，就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他和她工作都很忙，平时除了打电话聊天，只能在周末相聚。今天他刚从北京出差回来，她也为了工作焦头烂额了整整一周。于是约会内容，就是在他家看电视。够亲密，对双方来说也不会成为繁忙生存外的另一种负担。

  那时气温适中，灯光柔和，气氛还算温馨，心情也很不错。可是，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拿起手机，看到那个显示出来的名字的前三秒，他楞住了。

  真该死，一个不该现在打来电话的人。

  接还是不接呢？他乱了主意，平时镇定自若的人竟然一跃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拿起手机跑到卧室门口，似乎要逃出她的视听范围。

  可是连他自己也明白，这是自欺欺人。这里离她才只有三四米距离呢。

  于是，他又拿着手机发了三秒钟的呆。铃声汪浪汪浪地吵得人心烦，而他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再往房间里逃。于是，被迫按了接听键。

  “喂……嗯，回来了……今天早上回来的。嗯……不行,我现在忙着呢……就这样。”

   这一切，当然她全都看在眼睛里，听在耳朵里。

   一直看到他仓皇地坐回沙发上，赌气似的把手机扔到桌上，似乎自言自语地说：“真讨厌，这么晚了还要叫我出去混，这帮SALES真是没人性。”

   她没作声，装作对电视机里的相声转播发生了极大兴趣，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在脸上，准备要对接下来的蹩脚包袱发出一阵大笑。

  她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接工作电话，一向都是毫无顾忌的，有时一说就半个小时，几乎忘了身边还有她的存在。

  起先，她有点惊讶，想不到他也是这样的人。虽然两个人认识的时间不长，可是他给人的感觉一直相当踏实稳重、认真负责。而且，每次约会都是他主动约她。她想，至少这可以表明他的诚意与态度。两个人本没有海誓山盟，只有婚姻是共同的目标。既然他愿意做出这样的选择，那为什么又会发生这样难堪的场面？

  她几乎要蔑视地哼出声来了。可是她劝自己冷静点。之前的一段的感情，就是因为自己太想知道真相而破灭了。她不能再搞砸一次。

  她开始回想自己听到的话：“回来了……今天上午回来的”。嗯，说明那个人还不知道他从北京回来了。而且至少从上午到现在，两个人也没通过电话。而他可是一下飞机就给自己打了电话，还主动邀请她来家里呢。

  更别说，就算那个人现在打电话来叫，不也没把他叫出去吗？这已经表明了，在他心目中，自己还是比那个人重要一些。

  这么一分析，她就感觉舒服多了。还好没造次行事，否则说破了，大家没退路。

  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成熟了好多，一点对自己的喜爱之情从心底油然而生。她扭过头去看他，他还因为紧张而僵硬地坐着。她觉得有点好笑。傻瓜，我会当作没听到的，于是想伸过手去撸撸他的头发。

  正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也响了。

（二）

     她的手机铃声是一阵高山流水般的古琴声，平日里听起来很优美，此刻却显得有点刺耳。

     因为她下意识地感觉到，这个时候打来的电话，不会是受欢迎的。

     果然，一个不应该现在出现的名字。

     她的心砰砰跳起来，脑子先是空白了三秒种，然后闪过无数种解决方案：故做镇静地接？去厕所接？假装信号不好？似乎都不妥。

     她毕竟不是训练有素的间谍，没有应对危机的急智。下意识地，顺手就按下了无声键。

     这是她非常喜欢的一个键。平日里，如果有不方便接的电话，只要按下这个键，马上可以关闭恼人的铃声。而且电话并不被切断，好让电话那头的人以为她只是没听见铃声才不接的。这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礼貌的拒绝方式。

可现在，当她按下这个键的时候，心里却立刻懊悔起来。因为她分明用余光瞟到了身边的他，正在盯着自己的手机。

是的，他在看。虽然只有一眼，看得不太真切，却是很清楚的一个名字。

他想起有一次在马路上逛着，她也是接到了一个电话，之后她说话的语气就不太自然。他当时瞟过一眼，似乎就是这个名字。

怪就怪她的手机字体太大太清晰了。

“是我的实习生，”她故做轻松地说，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今天教了她一天，还不知道怎么做，笨死了，懒得理她。”

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表情，他也有点好笑。她的样子不难看，皮肤白白的，眼睛大大的，虽然快30了，还有着大学女生的羞涩和清纯。男人喜欢这种长相的女人。

他只是觉得很好奇。听说以前有个很富有的中年男人追求过她，还送过她不少名贵礼物。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们当时为什么分手？他很想问个清楚，可是目前的关系，似乎说这个还太早了一点。

那就随它去吧。一直以来他对自己都很有信心的。毕竟自己帅气、多金，刚过30，正是抢手的时候，而且，他也不是没有别的电话。

而她还在心里惊心动魄着。想打破僵持的气氛，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小心地跑出一些不相关的话题。

“空调温度好像不对。”

“是吗？我觉得还可以啊。”

“我觉得有点冷。调高一点吧。”

“好。”他拿起遥控器。“啊，果然只打到20度……你还蛮敏感的呀。”

“呵呵，是呀。”

“其实，我也挺敏感的。”

她一惊，心砰砰跳起来，觉得这样的谈话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啊，我来给你说个笑话吧。今天同事告诉我的……”她使出自己的拿手招数。

他配合地微笑着听她说。

“有一块蛋糕跌倒了，它很沮丧，这时候有一种动物可以让它重新站起来。你知道是什么动物？”

“嗯，是鸡？”

“为什么是鸡？”

“鸡蛋糕嘛，好像不对……”

“不对，再想。”

“那不知道了。”

“告诉你吧，是猪。”

“猪……为什么呢……”

“因为有一种东西叫朱古力（猪鼓励）蛋糕！”

“呃……”

“很冷是吧？但你不觉得很好笑吗？”

“呵呵，是蛮冷的，哈哈，不过挺有意思，哈哈……”

两个人都笑得前仰后合，距离又靠近了一点。

于是这个晚上，灯光柔和，气温适中，一切终于都很惬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