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筱安时光
老师这个职业其实很特殊,除了传授知识,其一言一行都会直击学生的心里,有时候某个眼神便能改变他的一生,但愿多数都是好的改变。
2017年8月14日 星期一 多云
毕业后,我考取了特岗教师,当老师的日子很苦,当一名乡村老师的日子很苦,当一名山区乡村多半留守儿童的寄宿制学校的老师更是苦,每天扮演着各种各样的角色,老师、护士、保姆、调解员,说实话,无数次想过放弃,可让我坚持到现在的却是逢节假日碰见的他和单位一名老教师的故事。
故事得从十多年前说起。
—01—
我叫王旭,五岁以前,懂事听话聪明乖巧是我的标签。
五岁那年,村里面那条泥泞的路上来了一个乞讨的老人,我玩闹回家,飞跑的双腿不小心踢翻了老人的钱罐,路过的妇女,冲我呸了一句:“和你爷爷你爸爸一个样,这么小的孩子就去抢钱。”
那时候还小,但也懂得了恶狠狠的“呸”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我跑回去问爸爸,正赶上妈妈穿着红色大衣,细细的高跟鞋,明媚艳丽,背着包,爸爸在后面拉扯,一边拉一边说:“你个不要脸的女人,老子没钱了你就要离婚!”
“你别忘了,咱俩没有结婚证,我给你生个儿子就不错了。因为你,这个公公与儿媳妇乱伦生下的孽种,我受了村里人多少白眼,要不是当初你有钱我能跟你,放手!杂种,呸!”
我不懂什么叫乱伦,什么叫孽种,我哭着喊着不让妈妈离开。
妈妈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冰冷怨恨没有感情,不似以前那样的笑意弯弯。
细细的高跟鞋声“哒哒哒”渐行渐远。
妈妈走了,爸爸仿佛老了十多岁,一夜之间,黑发中竟长出了根根白发。他开始打麻将,喝酒。
有一次我饿得实在受不了了,就去小卖部偷了五毛钱的方便面。
结果被抓住,送去爸爸旁边,挨了我人生中第一顿暴揍。
—02—
一年级,我考了班里第一名,村里人说我是抄来的,爸爸没有任何言语揍了我一顿。
刚开始,村里人只在背后悄悄的说我,后来开始当着我的面骂我。
在他们的辱骂中,我终于知道爸爸的身世了。
当年爷爷因为奶奶生病无钱医治抢劫了两块钱被关进了监狱判了死刑。
太爷爷担心家族无后强奸了后来康复的奶奶,生下了爸爸。
但是村里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爸爸无忧无虑地长大,二十几岁,山里陆续开矿,爸爸有了好多钱,娶了妈妈,那时村里大多数人只是简单办了场酒席就算成亲了。
再后来,不知道是谁去世之前泄露了爸爸的秘密,妈妈和开着轿车的大金链子大肚瓜的男人跑了,爸爸一蹶不振,开始赌博。
—03—
我找来老师,请他帮我解释,可是他说当时监考的时候没太注意。
从那以后,村里人怎么骂我怎么干,要不然多委屈,背黑锅。
在学校,我欺负那些骂我的家长的孩子,我觉得这就是他们嘴里说的“和他爷他爸一个德行。”
我顶撞老师,因为他们的眼里夹杂着厌恶。
最开始,他们会找那个男人(也就是我爸爸,但从他不相信我开始就没有这个称呼了),他只会揍我,但是越打越皮实,后来,他管不了我了。
我不写作业,每天都是在校园里晃荡,时不时地踹一下新刷的墙,揪一朵盛开的花。
夜深人静时在谁家的院子里扔鞭炮。
慵懒的阳光照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每当三五成群裹着沾满泥土或者柴火杆的看不出颜色衣服的妇女聚在一起,不用想我就知道他们在议论我。
“看看那个王旭,不行喽,果然是他们家的种,这吃喝嫖赌抽,就差嫖了。”
“那是他年纪小,你可别忘了当年他太爷爷干的事,还有他妈妈,听说去大城市干那事去了。”
“哎呀,还真不要脸。你看看,王旭穿的那是啥,牛仔裤露着大窟窿,趿拉着鞋,还黄头发,哪像正经人家的孩子,渍渍渍。”
当天我就把那个大婶家的五岁闺女堵厕所脱了她最外面的裤子上扬长而去。
学校的老师管我,甚至有时候还会和我动手,他只要一碰我,我就往地上一躺,头疼。
那个男人因为这个,还讹了老师不少钱,拿到的钱便去买酒打麻将。
—04—
今年四年级开学,我的班主任换了一位年轻的女老师。
第一天,我没去上课。
第二天,我没去上课。
第三天,我从网吧玩了通宵回家,推门一看,家里有一位陌生人。
白衬衫,喇叭裤,干净的气息与这个小山村格格不入。
她看我的第一眼,眼睛明亮,没有夹杂任何东西。
“你好,我是你的新班主任许安,你两天没去上学了,我来看看你,没生病吧。”
我拨开她的手,嘟囔了一句“多管闲事。”
“你没事就好了,我先走了,记得明天来上学。”
第二天,我竟鬼使神差的去上学了,可能是因为在她眼里我只看见了清澈。
课上我呼呼大睡,醒来时,背上竟多了一件衣服。
她经常找我谈话,我皮笑肉不笑地告诉她:“别浪费感情。”
我开始给她找麻烦,在她课本里放蚯蚓。
惊慌的模样我没看见,却听见她笑着拿起了蚯蚓,对着窗外说:“蚯蚓是益虫,不能伤害它。”
“是你妹的益虫。”我低骂一句。
“我是独生女,家里没有妹妹。”办公室里传出声音。
第一局,我战败。
上课无聊,我把前座女生的马尾辫剪了一剪子。
女生的家长闹到学校,她动手给女生剪个更好看的发型,并赔偿了200元钱。
“谢谢你,让我有施展自己手艺的机会。”她的眼睛里除了感谢竟然没有怨恨存在。
第二局,我战败。
她还找来那个男人谈话,也不知道是什么办法,那个男人不打麻将了,而是去外面打工。
她带我去城市里坐过山车,那刺激的感觉,那从所未有的感觉,让我觉得活着真好,让我觉得那些刺耳的言语也不算什么。
“其实你本性不坏,你只是用错了方式。”
“你太爷爷的做法是错,可是那辈人的思想就是无论如何家族会有后。”
“我很佩服你爷爷,那么深爱着你奶奶,为了你奶奶不惜牺牲生命。”
“你爸爸呢,快乐了二十多年,突然知道自己的身世,只能靠喝酒赌博来让自己麻木。”
“你妈妈呢,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虽然她追求的路径太偏激,但也不要忘了,怀胎十月,一朝分娩,是对一个女人最大的挑战。”
“那些村里的大婶,没有文化,茶余饭后的聊天内容都是村子里的那点事,他们其实本意也不坏,你细听听,他们谁家不说啊。”
“你不能一直活在过去,不能活在别人的嘴里。而且完全可以把他们的话当成激励。”
—05—
那是我五年来听到的不同于以往的说法。
可我的内心被村里的流言蜚语伤害地体无完肤,忘不了多年酗酒赌博一事无成的爸爸被逼的离家出走,忘不了李家姑娘因为当晚无落红被骂是婊子遭休弃自杀的事情,忘不了琦琦因是被收养村子里的大婶嚼舌根说她毕竟不是亲生的不孝敬父母疯了的样子。
最让我不能忍受的是,那次许安老师来我家做饭,隔壁老李家的媳妇阴阳怪气地来了句:“许老师,长得水灵灵的,不在城里好好待着,跑我们这破山沟子,怎么着,看上王旭他爸了啊。”
李家媳妇的脸挂了彩,破旧的衣衫被撕了一条一条,没错,是我的杰作。
说文老师坏话的那些人,被我用武力逼退,我可是打起架来不要命的。
有些要揍我的大人,也被许老师的一句:“王旭还没有成年,你们是想被抓起来吗?”
“王旭,管不了别人的嘴,唯有管好自己的心。离开这里的办法就是好好学习。”许老师淡定的说。
再开学时我穿上了校服,剃了板寸,逐渐规规矩矩,我不想在许老师的眼里看见失望。
五年级的期中考试,年级第五名的奖状在村里人的不解与惊讶中被我心安理得地贴在了墙上。那天我站在半山腰,俯望这座被流言风语围绕的山村,笑了。
那以后,许老师经常来我家帮我收拾屋子,做饭,洗衣服,说实话,我能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考上大学,走出这个小山村,有了今天的成就,全是因为许老师。
那天,听完王旭的故事,办公室静悄悄的,我擦干脸上的泪水,走到许老师身边,问道:“如果是我,肯定做不到您这样。”
“安老师,记住,每个学生都是上天派来的天使化身,而老师就是那个让他们张开双翅变成真正天使的人,他们的翅膀很脆弱,我们需要呵护,需要引导,如果不小心,折断了它,恶魔也许就会产生了。”
“我教了十多年的书,当了十多年的老师,教书育人是我们的责任。可现在啊,有多少老师不配“老师”两个字。”许老师看着我说。
那一刻,我的内心发生了变化,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让学生变成天使,但下定决心,不做那个毁掉他们的老师。
简书第三十五篇文章。
灵感来自工作单位一位老教师和她学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