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在我两岁多时,我大姐夫那时来我家,因为那时候他还没有跟我大姐结婚,也就是还是个外人。我二姐不知道是怎么发现他非常害怕黄鳝,二姐就要我在桶子里抓了一条黄鳝去吓唬他。我欣然领命,手里抓了一条大黄鳝去吓我大姐夫,他那么大的一个人,被我一个两岁多的小孩子,追逐在屋子里到处跑。我的家笑声一片,大家都觉得有人会怕黄鳝?真的是有点好笑。现在想来,我大姐夫是江苏人,长大后去了很多次江苏省,在饭店里就没有看见有黄鳝吃,应该是江苏省没有黄鳝,我大姐夫是没见过,所以就害怕。现在他来湖南省生活了快50年了,新鲜美味的黄鳝,应该也吃过无数次了,还会不会怕黄鳝?我们家再也没有试过,谁也不知道。
我家是江西南昌人,我们家一直就保持老家的吃法。我们称黄鳝为鳝鱼,剖鳝鱼是用一把剪刀,把鳝鱼的肚子剪开,把内脏拿出来。是连着骨头一起,切成一截截烧着吃的。吃的时候就跟吃鱼吐刺一样,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也不影响鳝鱼的味道。
小时候我家住的是单位的平房,那时候每家每户都在家门口砌了一个洗衣台,因为那时候还没有洗衣机,洗衣服都是拿到那洗衣台上,用刷子去刷。我家隔壁住的是湖南本地人,他家每次有黄鳝时,他家老爸,都会在门口的洗衣台上,放一块长方形的小木板。把一条黄鳝放在小木板上,用一个带木头把的尖钉,把黄鳝的头钉在木板上,用一把弯形小刀,把那黄鳝的骨头和内脏一起取出来。他老爸的技术真的好,那取出来的黄鳝骨头上,几乎是见不到一丝丝黄鳝肉的。那时候黄鳝只有野生的,吃到一餐也不容易,要是他家老爸没有过硬的技术,也不敢在家门口来炫耀的。他这种行为,好象想证明我们江西人的生活方式有点蠢!吃黄鳝怎么能带骨头一起吃呢?
吃黄鳝还有一套专门的工具!在那个年代,这种生活方式是非常精致的了!我家兄弟姊妹每次看到隔壁老爸,在洗衣台上剖黄鳝,都会流入出羡慕想吃的眼光。这黄鳝取了骨头后,吃起来是种什么味道?我家里的人都肯定是想尝尝。但我家里的人太多了,隔壁人家又不敢邀请我家里的人去尝尝。我妈是个心气很高的人,对生活的悟性也很高,一般生活上的事,她在旁边看一遍,也就可以学着做,接着就能做的很好。但就是这剖黄鳝,我妈是自己在工厂也托人做了一把小弯刀和一个钉钻头,偷偷地在家剖了几回,但总是剖不好,总是会连骨头带肉都剖了下来。我家兄弟姊妹也轮流试手,终是没有人可以剖黄鳝。其实这剖黄鳝跟地域没有关系,跟男女也没有关系。我仨兄弟找的老婆都是湖南人,可也没有一个会剖黄鳝的。所以这剖黄鳝,也并不是湖南家里必学的生活项目。我家对于黄鳝,终于还是小的直接用油去炸“太极图”,连内脏都不要处理。大的就还是用剪刀把黄鳝肚子剪开,把内脏拿出来,切成一截截,连骨头一起去红烧。
妈妈走了以后,兄弟姊妹也就各自有了自己的家。女儿很喜欢吃黄鳝,老婆每次去市场上买的,都是店里把黄鳝都剖好的了,回家直接炒就好了。不过女儿出生后,老婆在市场上买的黄鳝几乎都是人工饲养的了,味道没有野生的那么鲜美。但因为女儿根本就没有吃过野生的黄鳝,所以她认为饲养的黄鳝也蛮好吃的。
也只有女儿回家吃饭时,老婆喜欢在市场买黄鳝吃。女儿不在家时,我和老婆几乎不会去市场买黄鳝吃的。就是在饭店里,我们也不会点黄鳝的。
一次有个小伙提了一袋子黄鳝,应该是有个三斤左右,进了我办公室来给我,说是他自己去田间抓的,也就是说能够确定是野生的。我推辞了半天,因为我一个人在家吃饭,给我送来的这些黄鳝,我也有点麻烦。本想转送给办公室的同事,她说她最怕黄鳝了,长得就象蛇一样。要我提远点,千万不要靠近她,她害怕!
我打电话跟我二姐联系了,说给她家里送一点黄鳝,她家人多。我就立刻开车把那一袋子黄鳝送到了二姐家,我害怕黄鳝放久了会死。
晚上时二姐打电话感谢我,说那黄鳝真的是野生的,味道特别鲜美。她家五岁的孙子,特别喜欢吃,吃了好多。听起来你都会觉得她孙子是个天才,吃的天才!
前几天一个农民朋友送了我一大袋黄鳝,他说肯定是野生的。正好这段时间老婆在家,我赶紧开车回家,把一个塑料整理箱拿到了卫生间,把了一大袋黄鳝倒了进去,装了大半箱水。我估摸大概有十多斤,好在我家卫生间是干湿分离的,也并不是很碍事。
“这么多?你确保都是野生的?”老婆进了卫生间问我。
“我也并不能确定,不过那农民兄弟给我时,说是野生的,我也明确地跟他说,不是野生的,我是不要的。”我看着这一大桶黄鳝说,“我妈说,野生的黄鳝生命力顽强,就养在这水箱子里,几个月都不会有问题的。野生的黄鳝都不会浮出水面换气的,只要每天勤换水就好。还有就是口感好,等下烧一点吃就知道了。”
我到厨房里切了一小块生姜,放进了装黄鳝的水箱子里去,因为我妈生前说过,给黄鳝里放一块生姜,因为生姜那气味,能够刺激到黄鳝,使黄鳝都加大了运动,就更不容易死了。
老婆打电话问了我们小区里会所里的超市,说帮剖黄鳝要十块钱一斤。
“简直是抢钱!”老婆真的生气了,“老公,今天我用剪刀剪开黄鳝,取出内脏,油炸了吃。等下我在网上下单,二十块钱去买一套剖黄鳝的工具,今天就能送到,明天开始,我就自己剖。”
“你自己剖?”我吃惊地看着老婆,因为我知道她每次在市场上买的黄鳝都是剖好了的。“你会剖吗?”
“你妈还在的时候,我就剖过。”老婆很是自信,“加上每天拿一点黄鳝到会所去要别人剖,也不方便。”
“你自己剖,那可真是感情好!”我还是无法相信老婆会剖黄鳝,“我妈生前是不会剖黄鳝的,我也不会剖的,你是不是剖过黄鳝?我真的是没有印象!”
晚上吃的是老婆油炸的带骨黄鳝,味道特别香,骨头基本上都炸酥了。但是这种油炸的方式,就无法去体感,那黄鳝是否是那野生的鲜美口感?
第二天,下班回家,看见老婆系着围裙在厨房剖黄鳝。厨房里到处都是黄鳝血,可黄鳝还只剖好了二条。我看到那剖好的二条黄鳝,应该是连肉也剖去不少。她正在剖的那一条黄鳝,虽然头被钉在砧板上,但还在生命力顽强地扭动。
“老婆,”我忍不住笑了,“那师傅们剖黄鳝时,都是要把黄鳝摔一下,摔晕了,再去剖的。你还说自己剖过?”
“我记错了,应该是剖的麻拐。”老婆承认了不会剖黄鳝。
“麻拐我妈是肯定会剖的。”这我是完全记得的,“那时我妈还要你从娄底经常买麻拐到株洲来,那时娄底的麻拐只要三块钱一斤,比株洲便宜多了。”
老婆又试了把一条黄鳝摔晕了,再钉到砧板上去剖,依然是不能把黄鳝的骨头剖干净。
“我来试一下。”我对老婆说。
老婆赶紧把纱手套脱下递给了我,我接过那沾满黄鳝血的纱手套,直接就扔进了厨房里的垃圾袋。
“这手套戴起来还碍事的。”我说着就开始抓了一条黄鳝摔晕,在砧板上钉好来剖,其实也就是一试,水平跟几十年前一样,将黄鳝肉和黄鳝骨头都一起剖了下来。“算了,老婆,我们不是攒这个钱的人!这黄鳝要剖骨头,还是拿到楼下会所的超市里去吧?”
“没有必要。”老婆很坚定地说,“那也很麻烦,还是我们一起,用剪刀一起把黄鳝的内脏拿出来,就油炸了吃。”
“那也好。”我附和着。
老婆将装在漏盆里的黄鳝,一下就都倒进了烧热的铁锅里,用手压紧锅盖,看着黄鳝在热锅里乱蹦乱跳。一会儿,锅里的黄鳝都没有了动静。老婆赶紧把热锅里的黄鳝都倒进了漏盆里,对我说:“这锅里的余热,会把黄鳝都烤熟去,那就内脏都不好拿出来了。”
“要得。”我学了一句四川话。
老婆负责把黄鳝都剪开,我就负责把黄鳝的内脏拿出来,不一会儿,我们就处理好了。那黄鳝血非常稠,象胶水一般地粘固在手上,要用刷子洗半天才能洗干净。
老婆把黄鳝用红色干辣椒与紫色的紫苏一起油炸出来,那香味是悬梁环绕。我从客厅的冰吧里拿出一大厅啤酒,倒了两杯,与老婆一起吃喝,感觉其实幸福就是如此简单。
“老婆,喊妈妈来株洲住一下?”我建议老婆喊岳母来株洲,我家里专门给岳母是准备了一间房子的。“妈妈会剖黄鳝吗?”
“她也不会。”老婆翻了我一眼,“她小时候,没有饭吃,就经常在田里抓黄鳝吃。可能是小时候吃太多了缘故吧,她现在就不喜欢吃黄鳝了。”
“妈妈比那皇帝强多了!那皇帝还要问,没饭吃为什么不吃肉呢?”我说了一个典故,“妈妈问都不问,直接就吃肉!”
幸福后烦恼也是有的,我天天晚上要给那箱子里的黄鳝换水。那箱子里的水又不敢直接去倒,只好找个适合的盆子,一盆盆去舀出来。刚开始那水每天都是混浊的,带着一股腥味,因为每天都有几条死去。我每天还要用筷子,把那已经死去变僵硬的黄鳝夹出来清理掉。
“老公,我们干脆一起把这剩下的黄鳝都处理完油炸后,吃不完的就放进冰冻层?”老婆好象是在问我,“这是目前最好的止损办法!”
“好吧!”我答应。
剩下的黄鳝都处理完了,老婆在厨房里炸,要分几锅炸才能炸完。我到卫生间去洗那养黄鳝的箱子,那箱子里稠稠粘粘的,一股腥味。我用刷子刷了半天,然后用热水去冲洗。
“老婆,下次乡下人再送我黄鳝,我就不要了。”吃饭时我跟老婆说,“真的是太麻烦了。”
“要,还是可以要的!”老婆赶紧跟我说。
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两难的!痛!并快乐着!
2021年6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