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小的时候,总能看到爸爸和他外地来的朋友们经常一起喝点白酒。那白酒一倒出来,在院子里就能闻到一股芳香浓郁的辛辣味,从屋子里飘荡出来。我和弟弟就会着急的往屋里钻,探头探脑的看看,屋子里是不是来了客人?或许是,骨子里太想在那物资匮乏的年代里,能吃到一颗又香又甜的糖果了!反正决不是那芳香四溢的美酒,吸引了我们俩。不过,好像自从长大了以后,很少闻到那能香飘十里,既浓又烈绵软清香的白酒了!
我们俩每次急匆匆的进屋,基本上先看到都是那个红色的八仙桌。桌面上摆着一个腰间有个半圆形把手的铁茶杯。这个茶杯本来就是个铁的,可是非要里里外外的烤一层白瓷。它身上两个圆溜溜的黑眼睛就是我和弟弟打赌,看它是不是和饭碗一样,一敲就碎?让他拿炉钩子刨出来的,为此我们俩还挨了一顿胖揍。不过没有刨碎却从此给那个能装一斤热水的铁茶杯留下了两只黑眼睛。弄得它好像天天怒目圆睁的看着我们俩挨揍,看我们俩还敢不敢再搞破坏了似的。那杯口上还有一道往外翻出的,一圈深蓝色的边。好像怕人不知道哪儿是它的杯口似的!洁白的杯身上,有我们敬爱的毛主席画像和他老人家的语录,“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红色字体。
在铁茶杯的里面,装着滚烫的热水和一个不怕烫的小酒壶。旁边还放着一个很小的半球形的小酒盅。远远看上去就知道像桃园三结义的哥仨,要不怎么从来没有看到它们分开过呢?哦,不对现在是哥四个了,还有我的爸爸。有事没事的,经常和他们三个在一起煮酒论英雄。
这小酒壶老二“关羽”长的是最出类拔萃的,他和那个有缸粗没缸高的老大“刘备”铁茶杯比起来,那可是身高丈二的美颜公啊!圆圆的小瓶口带着不足两公分高脑袋瓜,见到脖子后立马变细。紧接着就项披战袍直至脚底,也看不到他腰有多粗?远远的看上去就是一个小等边三角形扣在一个高个子的等腰三角形上面,这造型是他永恒不变的酷姿。头部的瓶口处一般也就是抹个蓝色的唇膏,就再无其它装饰了。他这身披的战袍,那可是经常变化,有时候是几笔写意的花鸟画、见过最多是书法“毛主席语录”、当然有时候也会换个百褶裙。不过那百褶不是在裙部底下,而是在中间一圈圈的由小到大由上到下的摞起来的。这小酒盅老三“张飞”整天张个大嘴吵吵着要酒喝,挺着一个圆圆的大肚子,往下就再也看不到他的腿和脚了。
小酒壶关羽那可是个真君子,喝酒都让着小酒盅张飞。这不每次煮酒论英雄,张飞贪酒的理由那可是一个字“多”比如:二哥再给我来点,我刚才嘴急也没尝出来那酒是茅台还是五粮液;哎呀!二哥这酒就是北京二锅头,不对好像是本地的洮南香反正我没喝够;二哥,下次再喝蒙古的马奶酒我少喝点,这次的青稞酒都给我吧?你看这青稞酒:入口清香、满口绵甜、后劲十足的感觉,真是让小弟我欲罢不能啊!哈哈哈——老馋人了!嘿嘿!
老大刘备从来不喝酒,还无怨无悔的给俩弟弟不厌其烦的烫酒。偶尔插一句:“老二,你当哥哥的让着老三点。”这关羽也真是听话,每次到最后总是来个底朝天,一滴不剩的都倒给那个千杯不醉的张飞了。这小酒盅咋咋呼呼的,弄到最后肚子里一滴酒也没剩下。都让坐在他身边的这位后来居上的,我的老爸给暗度陈仓了。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我们渐渐的长大了。这老二从瓷的换成透明玻璃的,还有半透明天蓝色或茶色玻璃的。老三也从只有两公分高的小酒盅换成大概有八公分左右高的迷你高脚杯了。唯独不变的是,那个已经又多了好几只黑眼睛的老大铁茶杯了。还有日渐老去的
——我的爸爸了。
爸爸后来就养成了一个习惯,只要喝多了就抱着宝贝似的。把那个铁茶杯抱在怀里磨叨说:“是人民公社给我的奖励;是你们的妈妈经常给我烫酒沏茶用的宝贝。”是啊!爸爸怎么能不想早逝的妈妈呢?在那特殊的年代里,爸爸每次在家独自喝酒的时候。妈妈都会想方设法的给他做个下酒菜,哪怕是一个炒鸡蛋或是炒一小碟花生米;最好的时候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吃饺子,妈妈都要把自己的饺子馅扒出来夹给爸爸喝酒用。也许不会再有人像妈妈一样细心的对他嘘寒问暖了,所以他想她。他喝多了也就会更紧紧的,握住这份宝贵的回忆了……
如今这煮酒论英雄的四宝,都仙游列国去了。就像我的这份回忆,也是仙踪不定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