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温情和敬意向祖先学习——华杉在资阳简阳华氏入川三百年清明会的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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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杉

2016年4月4日


     今天到这里非常的感动,在这里我也是继承我父亲华文英的遗志,我想我在这里所做的,是他希望做没有做完的事,我替他做到吧。

       孔子讲孝道,什么叫孝道?“三年无改父之道,可谓孝矣。”就是说父亲去世了,他生前希望做的事你继续替他接力做,以前他关心照顾的人,你继续关心照顾,不能说父亲去世了,那人跟我没关系了,他喜欢的陈设,家里他喜欢的家具,你还继续摆在那里,这是一种孝。

       我们中国人讲“慎终追远”,就是当你家里的父亲或者母亲或者爷爷奶奶去世的时候,要很慎重地去安葬他,然后由近及远,由父亲推到爷爷,爷爷推到爷爷的爷爷,追思远祖的先人。那么今天我们纪念我们的入川始祖,有君公、有端公,正好到我是第九代,所以正好是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所以我们就一路去追寻我们祖先的精神。

       慎终追远的意义在哪里?在于我们往后看,没有历史,就没有未来。过去这三十年,是改革开放的三十年,大家都拼命地想要赚钱,想要成功。

        没成功的人关注成功,但是成功的人关心的是什么呢?关心的是能够传承,能够再往下,能够再传下去,把家业传下去,把精神传下去。所以我们往上要慎终追远,往下就追求有序地传承。这是我们要恢复宗祠,恢复祖先祭祀的意义。我在读《中庸》,里面讲到了《周礼》,《周礼》讲怎么样祭祀祖先。当祭祀行礼的时候,是以爵位来排序,看谁的官儿大谁的官小,他是做宰相回来的他排第一个,做大夫的,做士的,按官大官小再往下排。祭祀完了之后是酒宴,要吃饭了,怎么排座次?叫“序毛”,毛,是头发,以头发花白程度排序,就是看头发年纪最大的坐在第一个上位,一路往下来排。你是宰相你的年纪是排第五的,那你也只能坐第五位。

        那么敬酒的时候是来敬呢?由刚刚成年的,第一次上桌的,那个年纪最小的,他最开始来提第一杯酒。这就让他发言啊,锻炼他啊,这是他的成人礼。

        还有一个角色,祭祀活动的主持人,这个就既不论爵位高低,也不论年纪老幼,论办事能力。那么在主持整个祭祀的时候,要由那个比较能干,比较会讲话的,他来主持整个的仪式。

       所以当时周公制定这样一个礼仪,就是通过这样祭祀的仪式,尊卑次序和角色任务的分配,让整个家族里面每一个人都能够发挥,去弘扬这个家族的精神。由一个家庭的精神,到一个家族的精神,再到整个国家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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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我小的时候,我爸爸就每隔几年带我回到这里来,看他生长的这个地方,看我们的老屋,给我们讲过去的故事。但是我只是隐约的知道,我们家是福建迁到这里来了,但是具体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华秉忠大哥主持收集整理,恢复了家谱,我们看了家谱才知道我从哪里来。我们家的家谱,入川到现在300年,是非常详细的,所有每一代祖先的事迹,儿子的名字,还有女婿的名字,因为女儿没有记名字,有女婿的名字,每一代好多的故事,亲朋往来写下的诗文,全都有。800年是准确的,就是从南宋京一郎公开始,从他自无锡到沙县做官,再到他的儿子九郎在连城开基创业,命名华家亭村,就是比较准确的。华家亭村现在还在,还叫华家亭,还是华家人在居住。1600年是脉络清晰可靠的,就从东晋华豪、华宝父子开始,在无锡发家。就凭着1600年的家谱,应该说在我认识的所有朋友里面,还很少有人有我们这样详细清晰的一个家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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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人生哲学最大的就是三个问题。第一,我是谁?第二,我从哪里来?第三,我往哪里去?以前我们都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呀!因为秉忠大哥和在座这样一群人,从80年代开始,三十年收集整理寻访,整理出家谱,我们才知道我们从哪里来。所以我非常非常惭愧,说让我也一起去给祖宗神位揭幕,让我来诵读祭祖文,我觉得我没有什么资格。让我们重新找到自己从哪里来的秉忠大哥,是我在这里最敬重也是最感激的大哥。我因为有一点经济的条件,也是我爸爸的心愿,捐了一点钱,做牌楼,也修缮老陶屋。但我始终跟秉忠大哥说,你不要把我捐多少钱写到那上面,因为捐多少万跟捐10块钱是一样的,因为人的财力有大小。

        最珍贵的是付出劳动的人们,由秉忠大哥给我们整理了家谱,那不是多少钱,是三十年时间。还有今天摆在这里的饭,还有人要做饭给我们吃,所有的付出我都非常非常的感激。做了这个牌楼也有乡党提出来说,华杉要不要你也写一下牌楼上的对联?我说谁都可以写,就我不能写,因为我不能把好事都占完了。你想,周公制定礼仪的时候就特别强调,每个人在里面都要有贡献,要把参与机会和荣誉分给尽量多的人,分给每一个人,每个人都要在里面找到自己,所以我一定不能去占太多这样的东西,这也是祭祀祖先,祖先教给我们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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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我们重新地去向祖先学习。之前我们小时候读的书,那个年代出版的古人的书,或翻译的国外的书,在前言,在编者的话里,最后都要把作者的“局限性”贬损一番,说一句“请读者注意批判。”当你学习的时候就把批判立在前头,你还学什么呢?就不用学了!不要认为我是现代人就一定比古人强。有一个大师叫钱穆,后来去了台湾,他就说,我们一定不要认为现代人一定比古人更聪明,我们对自己民族的文化,对我们的祖先,要怀有一种温情和敬意。所以我今天来到这里,也是带着对有君公和有端公的温情和敬意,向有君公和有端公学习,他们去世两百多年,今天还有这么多人在这里去纪念他们。我们每个人想想自己,我去世两百年之后,我的子孙能不能记得我?你能不能这样去思考?你就开始向祖先学习了。

       我有点太罗嗦了,我就给大家讲这么多,也再次感谢秉忠大哥,感谢我们族里的前辈,感谢老辈子们,感谢今天所有来的朋友,也感谢我的两个儿子,天天和元元能跟爸爸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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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华氏家训(有端公来川始末并遗训)

作者:华兆蕙

大清嘉庆十五年岁次庚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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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月有日,男蕙因母辞世,追忆先父来川始末,并及父母遗言,列书于后。

父讳有端,字其正,系福建漳州府龙岩州龙门里小池社小溪炉生长人也。生于康熙四十五年丙戊岁二月二十八日辰时。弟兄七人,公行六。年当十五六时,人稠产窄,难以支持,弟兄遂分火。

公年二十岁始来川,肩挑贸易,以后佃土耕种。至三十余岁,稍有余积,娶前母张太孺人,生于康熙丙申年正月十三日 时。

公勤耕俭积,始置业中坝。孰意甲子岁洪水泛发,举家被淹,张氏母丧于水中。公流至阳邑大佛沱,遇西流,幸天佑得救而起,归来时仍复苦积。丁卯年始继娶吾母魏太孺人,生于雍正甲辰年七月十三日午时。公年已四十二也,吾母行年二十四。

后有二年,始生男蕙,继而生妹,后有数年,又复生弟芳。

母孺人考讳显邦,宿儒也。吾母幼时,外祖考尝教诗书,能背诵四书全部。及长,即能遍阅诸书,且晓其义。 归相吾父后,勤于内助,至有今日。及花甲已 后,爱读古今传书,有亲族妇女来家,时常说与人听。人亦喜其慈爱,常常到家来听说。噫!吾母岂非吾家诗书人哉!

男自弱冠时尝闻吾父向母指男而言曰:“吾在闽方幼时,遇年荒,曾以蕉蕨充饥, 至二十岁始行穿袜,粗衣布服如故也。至四十岁始缝广布袄,又十年至五十始穿皮褂。汝等年幼种,不可过穿过食,有破旧衣袜,宜收存,到那年长识想时来穿,就知寸丝寸粒,不是易得的物。”

噫!吾父之言,岂非药石之言哉!嗣后父与母撰有俚句,常以教男,曰:

持家不易处事难,勤俭二字最为先。

诗书要教儿孙读,诗书里面有蓝田。

若要后裔有发达,难鸣早起耕读全。

衣补米糙得长久,茅屋土房切莫嫌。

去奢从俭为根本,自有余积家始宽 。

事奉父母当尽道,轻言细语面色惧。

办事荒唐父母责,不可使性变红颜。

弟兄妯娌要和睦,儿孙常教性莫偏。

幼小孩童训礼仪,若不训诲性乃迁。

语云桑条从小 长大之时 不端。

教训子侄无彼此,若分彼此便生嫌。

子侄同伴来戏耍,莫因唬哭出闲言。

别人家务休要讲,贸易生理只管谈。

隐恶扬善有涵养,好言人非人不欢。

照料庄稼遇知己,不可久坐说笑谭。

当家之人行场市,早去早回莫缠绵。

携带男女宜忍耐,纵有发性执蒲鞭。

幼小无知不识畏,依然喜色将手牵。

侄儿之女一般待,父母看见心亦安。

不必美味供甘旨,犹如美味摆席前。

弟兄妯娌能如此,家资自然渐渐宽。

若至身居荣耀境,亲戚贫富待一般。

骑马遇着尊长至,下来行路把马牵。

坐轿遇着相契友,必要停轿立傍边。

万般都要和气好,和气生财家道绵。

有事弟兄同帮办,不可躲奸交一人。

他若奸巧你晓得,你若奸巧他知情。

当家管事如治国,权衡重在他的身。

无论弟兄与子侄,他管家务有责任。

一切事务当问过,定然要有此章程。

当家之人最是苦,人人要体他的心。

若有一事忽略过,就说当家心不平。

有事之时想着他,有食未见念一声。

为人要识大根本,不识根本难为人。

尊卑长幼不可乱,要知尊卑得正根。

父母叔伯跟前过,必要端正立起身。

闲时侍坐长者侧,不可跷脚懈怠形。

父母面前称你我,定然不是读书人。

叔叫叔来伯叫伯,老者二字不好听。

家庭要把乡谈说,官话只可对别人。

作事必须循天理,出言亦要顺人心。

本分之财方可取,乖巧之利不可寻。

古言礼仪衣食足,衣食还从礼仪生。

人前不可夸大话,谨言慎行要老成。

骄傲之象不可学,骄傲之人无人钦。

老人之言如珠宝,莫嫌言多懒听闻。

今朝我母登仙去,蠢男年已六二春。

辛劳罔极未之报,指示遗言未能行。

至今思想亲言语,追思亲言两泪淋。

恩深似海无以报,述写遗言子孙听。

大清嘉庆十五年岁次庚午 男 华兆蕙 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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