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赌王是什么样？是每走一步都压倒众人的气场？是让人眼现重影的快手牌技？还是对赌时压上身家性命时的那份决心跟勇气？
“这个嘛！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对于一个赌徒而言，牌桌就意味着人生，既然是人生就得小心对待……”刘辉眨了眨眼睛，又漠然的看着前方。
………
那年我独自前往西双版纳旅行时，路过曼崩村时，偶然遇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热带雨林的黑夜来的格外的早，我不敢确定，走近了才看到好像是老马。
“诶？马哥？是你吗？”我离他稍微近一点。
“嗯…是升儿？你咋在这儿？”老马略微迟疑了一下。
老马是我多年前在哈尔滨工作时遇到的一个朋友，见面不多，为人却十分豪爽，得知我来自成都，对我还颇为照顾。
“我一直寻思着去成都转转，去体验体验那里的休闲，可惜老抽不开身……！”
“等你哪天有时间了，一定得去看看，到时我做东！”
“行，那就这样说定了……！”
时间一晃就是三年过去，再次遇见却是在这种地方，不得不感叹人生的巧合。
“嗯！…这位是嫂子吧！可以啊，马哥，结婚了也不通知我……”我看着他俩手上的戒指。
“嗨！刚结、刚结……对不住啊，兄弟，那会儿实在是太忙了。待会儿咱俩好好喝几杯……这是我老婆，俺们是来度蜜月的……”
拗不过他的热情，俩人带着我找了家本地菜馆儿，席间推杯换盏，聊起了许多当年在东北的趣事……吃罢饭后，天开始暗下来，又一起找了同一家宾馆。
到地后，简单收拾好行李，我跟马哥来到外面的露台抽烟。
“马哥，这次来勐腊，是不是打算玩几把？”我散了支烟给他，故意问道。
勐腊靠近中缅边境，这里暗流成风，粉档、赌档、花档俱全……鱼龙混杂，其中以赌档最为繁荣……不过要想放开玩、玩大的……
得去对面！可以找人带路，趁天黑搭个摩的溜过去，10块钱就有人带，痛痛快快玩上几天，到时候再趁着晚上回来。
不少来到这里的人不是为了发财、就是为了尝鲜……
“玩？嘿嘿嘿！你小子想引诱我犯错误？你嫂子还在呢，我可不敢……”顿了顿他又说到:“哎！老哥我早就过了那个点了……”
“哦？”
见我脸上挂着疑惑，“咔嗒……”，马哥点燃了手中的烟，深吸一口后，随着嘴角徐徐吐出一团烟雾，开始对我说起他以前的一个朋友/刘哥。
——
刘哥本名刘辉，哈尔滨人，早在初中时就开始玩牌，刚开始牌技不佳，经常给同学“送钱”。
为了挣回本钱，经常独自一人关在房间，整宿整宿的研究、琢磨方法，跟着大人偷偷学习……慢慢的就“顿悟”了。上手之后，再去玩牌，情况就开始倒转。
“耍牌比读书难多了，正因为玩这个，我的脾气、耐性全都磨出来了，逐渐沉的住气了。”
“初中最后一年，和高中三年基本没问家里要过一分生活费、学杂费……”
那时的他意气风发，小小年纪就横扫整个学校，连周边的几所学校都听说过他的名号——哈三十八中牌王。
毫无意外刘辉高考时落榜了，好在父母四处张罗，让他勉强挤进本地一所普通大学。
“算是三本吧！就是给钱就能上，但学费死贵……反正去那学校的都是考不上本科，又不想读专科，或者去打工的那种，就是为了混一个本科文凭……”刘辉每天依旧在宿舍跟着一帮同学赌。不过别人玩牌要么是为了消磨时间，要么是为了赢钱。
刘辉也是为了赢钱，只不过在赢钱的同时，他开始更在乎提升牌技，他想给自己找一条路…
“他们赢了钱就笑得满脸褶子，输了就皱的跟马脸似的，没意思……。”
显然同学之中已经达不到他提升的要求，他需要真正的老师~赌徒。
有一天，几个外校的人带他去当地一个地下赌局，他的人生才由此开启另一条新的轨迹……
东北的冬天真的很冷啊！一行人裹着厚厚的棉衣挤在皮卡车里，摇摇晃晃的跑了一个多小时，来到哈尔滨市郊的一座废弃国营机械工厂。
几十亩地的厂房空无一人，连个值守的人都没有。转进厂区内部，拐了几条路，车子驶过一对斜倒的铁门，在一扇卷帘门前停下，在随行人的一通电话后，车子前面那扇破旧的卷帘门徐徐上升，发出“嗞啦嗞啦”卡卡声。皮卡直接进去，卷帘门随及关上。透过众人嘴里呼出白花花的气，映入刘辉眼中的是落满灰尘的油污车床，以及废弃的零部件。
“这地方也不像赌场啊！”带着疑惑刘辉几个跟着引路人迟疑的穿过几条长长的通道，左拐右拐后进入一个地下库房。
下来后一到门口时刘辉看到旁边拴一条恶狠狠的大黑狗，要不是前面有人领着路，他真打算做好被扑倒的打算。紧接着一股刺鼻的烟味和热浪扑面而来，定眼一看满满一屋子烟雾缭绕……全是人。
“那种感觉就像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就像……就像炼狱……”刘辉当时就这样想到。
屋里热，大家都脱掉了外衣，有的甚至光着两个大膀子坐在边上的架子上，没人察觉到刘辉一行的到来。
这里的人眼神明显不一样。“那才是真正的赌徒……不过……”
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一个人身上——老齐。
老齐在当地是小有名气的赌徒，常年混迹各个赌场，只要一坐下，每次都是胜多负少。
他切牌、发牌的动作略显笨拙，换牌的速度却很快。
刘辉看出他在出老千，但手法要比一般的老千高明。而且他也没全吃，留了一些给别人……
刘辉没上桌，自始至终也没脱下外套，等散场后撇开同行的人，悄悄跟着老齐来到外面，见四周无人，说要拜他为师。
“懊？给俺理由吧！”老齐叼着一支快抽完的万宝路，斜着身子，眯眼看着前方。
刘辉就把刚才桌上看到的一切一字不漏的说了一遍。
“行啊，小子，有点眼力，我听说过你，现三十八中的赌王，早些年俺也在那儿读过书。
既然都是校友，这样吧！在桌上有时候运气也是一种能力，让我看看你的运气如何？”说完，老齐侧过身子，从裤兜里掏出一块硬币，狡黠的看着刘辉那张稚嫩的面孔。
刘辉知道他并不想收自己，所以想让自己知难而退，要是猜不着，刚好可以打发掉自己，而且他拿币，自己肯定是猜不着的。
“行，不过还是用我这一块吧！”说完，刘辉也拿出一块崭新的硬币。
“字还是花？”没等老齐开口，刘辉抢先问到。
“你要什么？”
“啊！我……我要数字！”刘辉没想到他会反问自己。
“我也要数字，你要花吧！”老齐意味深长的看着刘辉。
没想到他会跟自己抢持方，哎！谁叫自己一开始，也在抢呢！
“好！”刘辉不动声色的扔出硬币，眼睛一直盯着老齐，在落入手背，合手的那一刹，他的袖筒随着手势微微动了一下。
“花！”刘辉伸出手背……
从此，刘辉就开始跟着老齐辗转各个场子，接触了形形色色的赌徒。
偶尔，还接一些酒吧、剧场的活。
剧场、酒吧能人繁多，也鱼龙混杂……刘辉亲眼看过一个二人转演员表演口吞铁球时，被台下的众人起哄，导致表演失败，被送入医院……还有一个因为段子讲的好，被台下的一位大老板敬酒，七十多瓶开了的啤酒摆满了一桌，每个瓶口都插着两张红色的钞票。
“喝吧！全部喝，喝完一瓶，钱就是你的……不喝不给面儿……”观众随及起哄。
逃是逃不掉的，那些钱都够他一个月的演出费了……刘辉看着那个二人转演员当场脸就绿了，知道摊上事儿……
后来酒没喝完，人倒了……被送到医院，因为饮酒过量，不治而亡……
刘辉的牌术只能算是补场，上场的时间不多。平时主要还是跟着老齐转……
他不想父母为他过多担心，谎称自己没课的时候，在外面做钟点工。
有一天刘辉接到老齐的电话。
“收拾收拾，今晚跟我去北京！”
“去北京干嘛啊！”
“甭问了，去了就知道了！”
挂完电话，刘辉一看时间，手腕上的时间已指向17:46分，最后一班去北京的火车是18:30。
匆匆收拾一下，让同学帮忙请一下假，外出拦了一辆的士，就直奔哈市火车站。
“到底去北京干啥呢？”这是落座之后，刘辉的第一句话。
“一个局，让你进门！”老齐头抵着窗户，微微的闭着眼睛……
“进门？”
见老齐并没有说话，心里虽然有不少疑惑，刘辉还是知趣的闭上了嘴。
夜色已经笼罩在黑土地上，窗外一片漆黑，不久刘辉也昏昏睡去……
“还睡？快起来了。到站了”被推搡了一下，刘辉揉了揉睡眼，见老齐正在拿下行李，再望眼过去，列车早已减速，缓缓划入站台……
到了北京才知道，老齐所谓的局，原来是一个老千组织，过了这个局，就能入行，也被称之为“明道”。
并不是所以老千都能自称为“明道”的人，但要进入明道，你首先得是个老千……
“明道”是一个老千门派，明末开始兴起，清末民国进入巅峰，传承已有数百年时间，民国后步入低谷……有自己一套专用的切口、门规、牌术……凡是“明道”之人，碰上纠纷，江湖遇上必会互相帮衬，要是彼此因为场子利益，产生冲突……同门之间也会留点情面。
老齐这次带刘辉来，就是带他加入“明道”。
白天吃饭、闲逛、睡觉……第一次离开故土，来到南方，北京给刘辉带来的视觉冲击，让他感到震撼，是在他所熟知的那片土地，未曾感受到的。
“哈市也很繁华，可跟这比，好像又不太一样…皇城根下啊…”刘辉想留在这里。
一入夜，老齐带着刘辉进入朝阳区东七门一家普通的地下场子。
通过门口严格的检查后，两人来到大厅，人声鼎沸，叫喊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也有一些安安静静的人。
那些人表面上看起来普普通通、话也不多，可一坐到桌上，耍起牌来，本事、手法…全都流露出来了…
“随便玩儿，你要是能在这儿宰了羊，就算你就入行了，好好弄……我在旁边给你盯着……”老齐低头对着刘辉耳语到。
一个胖子从远处过来，对着老齐会心一笑，带着两人来到一张桌旁，指了个位置，示意两人坐下。
“飚哥啊，今晚手气不错啊！发大财了啊！”
桌对面的中年男子，一边忙着收拢桌上的筹码，一边低头说着谢谢……
看得出来，他是这一桌的大赢家……
“哈哈哈，哪有发财，全靠大家关照！……”叫飚哥的男子叼着烟，咧嘴说到，他甚至连头都没有抬。
“飚哥，本名耿彪，x市人，这人在大兴开了一家小工厂，老赌棍，最近手气爆棚，经常上这儿玩！
我看了一圈，就他合适，拿他开刀吧！”老齐在刘辉耳边低声说到。
刘辉一面感叹老齐虽然生活在哈市，平时又很少出远门，却对远在北京一家普通赌场，的一个普通赌客的情况都这么了解…不由得让刘辉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个面相普通的东北男人……。
一面又侧头看着眼前这个略微发福的中年男人，鼻梁上的眼镜有点暗黄，自始至终，他都没抬过头，显然此刻他的眼中除了钱，已没有任何东西了。
“来，这个给你！”耿彪抓出一把筹码，递给胖子手中。
“呀！飚哥够意思，谢谢飚哥啊！飚哥，趁着咱运气正旺，不如再玩一局？”看着手中的筹码，胖子乐开了花，他低声说完，随即看向刘辉。
“再玩一局？”耿彪这才慢慢停下，顺着胖子的眼睛，这才看到刘辉。
“我不跟小孩子玩！没钱又没劲……”耿彪继续忙碌。
“他有钱。”老齐从身后拿出一堆筹码，放在了桌角。
刘辉以前玩过，知道眼前这一堆至少有四五十万，下意识的看着老齐，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兑换的码子，关键是他身上有这笔钱吗？
可老齐的依旧盯着耿彪。
“好，有钱就行，说吧！玩什么？”耿彪停了下来，点了一支烟，慢慢的坐下。
“老规矩！”
“好！”发牌吧！
也许是看中眼前对玩的人，是个年轻人，耿彪并不在意。
“怎么样啊！年轻人！看完手中的牌后，耿彪叼着烟，一边问到，一边推出了两万。
“跟！”刘辉不动声色，推出两万。
“呵呵，好……”
第二次看牌，耿彪又推出两万。
“我跟！”
看着对手如此冷静，耿彪不由得谨慎起来，他推了推快要下滑的眼镜，看了自己的第三张牌时。“我出五万！”
刘辉看到对面是方片10跟红桃K，跟了下自己手中的牌对比了一下。沉默了片刻说到：“我再加十万！”
耿彪看着他桌上的牌樱花9跟黑桃A，顿了一下说到：“我跟！”
刘辉知道他是来劲了，两人看着发下来各自的第四张牌，又互相盯着对方的眼神，都想透过眼前看到牌的内容。
刘辉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了那厚厚眼镜片下，那双贪欲的双眼，这让他很不自在。
但他还是保持了微笑…“全部压上！”
说完，筹码全部被推向中央。
耿彪死死的盯着刘辉的眼睛，沉默了很久。末了才说:“我不跟了，你赢了！”
………
出来后，老齐拿着一个袋子交给刘辉。“恭喜入行！这是老板的一点心意……”接着又说到:“你很上道，是个好苗！不过啊！刚才真替你捏了一把汗！你的速度还是不够快！”
刘辉接过袋子捏了一下，是一沓钞票，想说“这就是所谓的入行？……”话到嘴边，还是改过来:“嗯！还好他没跟！”
老齐想起，那天下午刘辉要拜师，扔出硬币时，他看到刘辉从袖筒里换了硬币，速度之快，让人诧异。
可能那一刻就已经认出他是一块好料，说破与否已经不重要了…
——
“北京有钱人真多啊！敢玩、敢赌！几十万、几百万往桌上砸，不带犹豫……以前在东北见的……哎！不说了……”跟着“明道”的人，跑了几个大场子后，刘辉这样说道。
他看着一些山西口音的老板每隔几天就来，为什么？钱来的太容易了，这样就能挣到钱，谁还愿意回去挖煤？实业太辛苦了，来钱慢不说，风险还大。
相比之下，这个就容易的多。
也有不少人失魂落魄的走上了天台……和一些出去之后，车子刚开出不远，就被人跟上……然后，就再也没看到他们来过……
“南方客人来的不多！他们去的都是澳门……”
也是在这里，马哥才认识了同为老乡的刘辉。
“那时我刚流落到北京，生活艰难，在云龙赌场外面做保安，那晚我当班儿，正好他又出来抽烟，我俩唠了一下，随后又借了我一笔钱……说是借，其实跟给也没啥区别…东北人，仗义…你懂的……
但那份恩我一直到今天都还记着……”马哥的嘴角缝吐出一道烟雾…
刘辉在这里也认识到了另外一个人——妖哥。
在“明道”里面混，讲究的是实力、眼力。妖哥是里面的老人，而且他有个能点，那就是能拉架势，能吓住人。
刘辉觉得能在他身上学到东西，加上又是东北老乡，两人很快就聊上了。
“老弟，你虽然刚入道，但哥也看出来了，你是个人才，往后啊！多提携提携哥哥……”妖哥举着一杯酒，送到刘辉跟前。
“嗨！妖哥，都已经是自家兄弟，说这客气话干啥？”本来是请他吃饭，却让对方先入为主，刘辉急忙起身接下。
“好！好兄弟！坐下！不瞒你说兄弟我在圈里还算颇有名气，不说别的，路子就比其他人要多。”妖哥拿起烤串往嘴里送了一块肉。
“啥路子啊？”
“嗯哼……有时间啊，哥带你去拉斯维加斯转转，咱俩到时候一起发财……”嚼着肉，妖哥眯眼说到。
“拉斯……”话还没说完，妖哥就示意他“你想让大家都知道啊！小点声儿……”
“那成，往后我就跟你混了，到时候拉兄弟一把……”刘辉低头吖了一口啤酒，心想这唬人的把式确实得跟妖哥多学学。
印有麻嘴烤串几个字的招牌立在路牙子边，刘辉跟着妖哥坐在支立的小桌旁，他抬头望去，四周一遍嘈杂，所有人都在阔谈自己的事情，咒骂、欢笑、客套……地上随处都是散落着擦过嘴角，沾满红油、鼻涕的纸巾、和踩碎的饭粒、菜渣……
一个胖呼呼的老板拴着皮围裙，站在铺满炭火的烤炉前，满头大汗的一边转动着铁签，一边撒上调料…肉串一点点变色、收缩……发出呲啦啦的响声……
“那感觉……怎么说呢？很市井、很纯粹、也很真实……”
在北京呆了一个星期后，刘辉跟着老齐回到了哈市。
虽然学校那边早就打点好了，挂着学籍去与不去都一样。北京一行，在他的心里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学校是待不住了，刘辉办理了休学手续。
开始混迹当地赌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