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平心而论
由于自行车骑得太快,导致他在途中多次蹬脱了车链子。重新上还不好上,急得满脑袋汗都出来了。
每掉一回他都耐心地安装上,可没骑几步又掉了。
如此反复多次,气得他抬腿就是一脚,没想到这一脚,竟然把链子盒给踹瘪了。
他看着变了形的外壳有点心疼:“且!这是什么破自行车?难道是报纸糊的?真是越急越出事,上个班也不顺当。”
如今曾经在他眼里那些翩翩起舞的落叶,顿时也没有了诗情画意。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怒火与一脸的嫌弃,他知道目前生存自然要比想像现实得多。
他当然不是不晓得,现在出产自行车的质量如何?在他看来基本上全是一些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如果跟老一代的自行车相比,他还是更喜欢后者。
另外加上岁月的不断侵蚀,一个破链子盒早就失性,一脚没踢露就不错了。尽管如此,他也不希望这等事能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再者他是那种逮住一种家伙事,只知海阔天空地使用,而不会认真保养的人。什么好东西到了他手里,也会变得面目全非,过早地灵光殆尽。
这世界上哪有只使用不损坏的东西,比如自行车的链子在长期的使用过程中会受到磨损而变长,这一切都实属正常,调节一下松紧就可以了。
出了事只知拿东西去撒气,而不是从自己的身上找毛病。从这就可以看出,时至中年的他,还是一点不成熟。
他早就有买摩托车的想法,但这念头往往只是三分钟的热血,当自行车能骑时又突然变卦了。
主要是舍不得花钱,按现在的话讲就是纯属抠门一个。
就算是平时上厕所的卫生纸,他也要避免用重张,好让它发挥最大效应。他那么会过的人,那得下多大的决心才能出一滴血。
最后一次掉链子弄得满手油污,还抹到了脸上。那股机油与金属的味道,使他想起了单位里的机修工。
他强忍受着这车链子刮链子盒的声响,总算把自行车骑到了单位大门口。
谁知刚到地方人还没等进去,上班的铃声就响了。
他一听慌了手脚,心里一着急还把鞋带绞进自行车链子盒里了。气的他眼睛直发蓝,感觉人要倒霉了,喝凉水都能塞牙。
现在链子轮咬的死死的,可谓越拽越紧,怎么也拽不出来。最后他反转脚踏板,齿轮才逐渐松开鞋带。
事后他舒了一口气,用袖子使劲擦了一把头上的汗珠。
这该死的破铃声,早就让人烦透了,一点也不好听,一辈子就一个调子。犹如一天三顿吃一样的饭,不让人反胃那才怪呢?
人活着就是要不断地适应,直到可以麻木地去生存。一切都不是天随人愿,而是反过来人要随天愿。
他来不及多想,将自行车直接骑进停车棚,锁上后就急忙往车间里面跑。
谁知他刚跑几步,脚下就不知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拌了一下,扑通一声跌倒,尘埃散尽,差一点把门牙磕掉了。
他爬起来一看,原来是门卫养的一条白色哈巴狗。“我去,啥时候又弄一个这玩应?绊手绊脚的,真是吃饱了撑得!”
他气不打一处来,真想上前踹那狗两脚,但此时门卫正满脸怒气看着他,他只好忍气作罢。问题是现在时间来不及了,还是上班要紧。来日方长,等以后再算账。
这些年来,他天天采点上班,这已经习惯成自然。
所谓的时间,都是自己拼小命挤出来的战果。每天抢的就是最后这几分钟,即使差一秒未迟到也是胜利。
本来鄙人的工资就不高,甚至一分钱都要劈两半去花,决不能把青春都浪费在上班的时间上。他早就有此想法,只是没说出来而已。
虽然这上班的铃声单调刺耳,动静不爽,但他还是慢慢接受了这声音,至少涨工资与评先进直接与它挂钩。
这时身后传来那个门卫的声音:“昨晚厂子跑进来一条小京巴,结果在里面转了一圈,到了门卫就不走了。
撵走一次回来一次,气的我都不管了,愿意咋地就咋地吧!后来我又给它弄了不少吃的东西,看来饿好几天了。
我琢磨它好歹也是一条生命,算我俩有缘,家里不方便,就在厂子养着吧。不过你不能打它啊!否则我跟你没完。”
他顾不得听这些,突然担心起了自己的自行车是否锁好,又不自觉回头朝停车棚看了好几眼。
到了扒皮的地方,工人们正在捞木段。现场只剩下郭敦义一个人在扒树皮,而张文革正撅着屁股挂钩子。
因为被捞出来的一大堆木段挡着,所以根本看不见开吊车那个人是谁。等走过去一看,原来是班长曲奉祥。
他感觉有点不好意思,想立刻把曲奉祥换下来。哪能让领导替自己去干活,本来两个人就不对付,这样曲奉祥会更有理由去整治自己了。
小鞋会毫不犹豫给你穿上,是否大小合适,到时候可别叫苦连天。他正在瞎琢磨的时候,却被这家伙一把推到了一边。
“木段马上捞完了,你去扒树皮吧!”他只好听从领导的安排。
曲奉祥捞完木段后,把吊车的按钮挂在墙边的钩上。然后回头死死的盯着他:“小贾,你怎么回事?,今天晚了半小时,我先给你记上。如果再有下次,你就别在我这儿干了,自己找地方。”
他有点心虚,没在理睬曲奉祥,而是冲着大伙一抱拳:“诸位受累了,尤其是曲班长。啥也不说了,以后我多干一点就有了。”
老郭停下手中的铲子问:“贾老弟咋整的?你以前可不这样。是不是昨晚跟媳妇贪玩起来晚了?都是过来人,没人笑话你!”
“我承认什么啊?不就是因为自己家里穷买不起摩托车吗?如果我有条件,上班肯定不能耽误事儿。
哪能跟你们比?随便在地上捡一根铁钉子都能卖钱,腰里的钱包天天鼓得吓人。”他说完便扭头干起活来。
此刻郭敦义满脸通红,一下子把铲子扔在地上:“小贾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也没说你别的吧?只不过想和你开了一个玩笑。什么叫随便在地上捡一个根铁钉子也能卖钱?捡破烂怎么了?捡破烂一不偷,二不抢,也是凭劳动吃饭。”
他一见郭敦义生气了,便急忙辩解道:“哎呀!老郭!我可没说你捡破烂不好,相反拾废品是一种勤俭节约的表现。
现在咱们整个国家都在号召生产循环再利用,即所谓物质再生,而变废为宝。其实我是在变相在夸你呢?笨蛋!这都听不出来?”
郭敦义诧异地看着他老半天:“我咋没听出来呢?”
“行了!你俩别吵了!当我不存在是吧?我还是那句话,想留下就要好好干,否则就滚远一点。”曲奉祥愤怒地瞅着他俩,那目光像是故意在挑衅。
两人见状谁也不说话了,又低头干起活来。
曲奉祥站了一会儿,自觉没趣,便背着双手走了。
郭敦义看着曲奉祥的背影说:“唉!今天干活也是不凑巧,正赶上曲奉祥路过这里,平时他很少过来。
本来我想替你遮掩一下,但他就是站在那里不走了,最后还开起了吊车,没办法,我只好去扒树皮了。”
他听后苦笑一下:“这不奇怪,谁叫我们在他手底下当差呢?再说他又不是头一次整我,说实话,我都有点习惯了。”
这时郭敦义的脸突然因激动变得红起来:“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可没在领导面前说你坏话啊!你干活什么样?大伙都看在眼里,心知肚明嘛!”
张文革也在一旁对郭敦义说:“别人我不知道啊!要说贾庆军,我俩是小学同学,还是我最了解他。他是一个挺仔细的人,生活节俭,对自己特扣,更别说别人了。
平心而论他上班舍不得旷工,也不可能故意迟到,这里面一定是有客观原因。
如果他真的活不好,甭说车间可以开他,连咱们扒皮的队伍也不能要他。至于他干活怎么样?大伙心里都应该有数,尽管没评上劳模。”
他一边干活一边听着大家对自己的评论,心中自然感到一阵温暖。手中的工具也挥舞得更有力了,他要多干一点,做为对今天迟到的弥补。
虽然平时他们之间也有不愉快,甚至可以大打出手。
但关键的时刻彼此还能替对方说一下句公道话,遇到危险还能拉兄弟一把,这就是哥们!
曲奉祥来到主任办公室,见张金胜正在写报表,便想转身离开。
没想到张金胜在后面叫住了他。“什么事儿啊?脸色这么难看?”
曲奉祥回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水说:“这个一车间的贾庆军又迟到了,不如把他开出一车间算了。”
张金胜听后摇摇头:“那可不行,他是林业局原人造板厂改制时分配在咱们公司的员工。因为没有地方安置,所以暂时挂靠在森泰公司。”
见曲奉祥还想说什么,张金胜却一摆手。
“老曲,你是从二车间调过来带班的班长,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曲奉祥好奇地问。
张金胜站起来说:“就为贾庆军工作的事,他母亲至少来过四次。
前年因为抓阄他被分配到锯房子,说死也不去报到。最后让他母亲来车间说情,还要回去扒树皮,别的活干不了。
老俩口也是敦林老职工,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多少有点孤独症。但人还是不错的,挺能干。”
曲奉祥惊奇地说:“就因为这个,车间照顾他?”
张金胜胸有成竹地说:“咱们森泰公司老总也知道这个事儿。”
曲奉祥听罢没说什么,只能悻悻离开了主任办公室。
在下班回去的路上,他感到浑身无比轻松。令人惊怪的是今晚的自行车也很争气,没有在半道掉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