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着苏黎的飞机,在轰鸣声中腾空而起,消失在蓝天。我长舒一口气,正好和张翰眼神迎面碰上,我躲闪不及,迎着他火辣辣的眼神问:“干嘛这样看我?”
张翰轻轻拉着我:“走,吃饭去。”顾老板站在鹿依门口亲自迎接我们。我顿感意外:“顾叔,你平时很忙,难得见一次。”顾老板笑了笑:“今天很重要,再忙也要来。”
“重要?”我一头雾水。
张翰轻轻搂了我的腰:“走,我们进去吧!”
入口处齐刷刷站了两排警察,我被吓得一哆嗦:“什么情况?”我们不是来吃饭嘛,敢情走错地方?他们一致向我行注目礼,齐刷刷向我伸出手。
平时我和张翰来往,他都是穿的便装。我见到众多穿警服在场的场面:一号前夫被毒死;和二号去南屿的岸口……好像都不是好事情。
若不是张翰搂着腰,我真想转身离开。等等,他们看我的眼神笑眯眯的,和平时的严肃判若两人,他们手里拿的居然是玫瑰花,每人一支,而且笑意盈盈向我的手中送。
我捧着这一大把玫瑰花,被簇拥着走进餐厅,恍然间发现,餐厅每个角落都堆满了鲜花,火红的玫瑰,洁白的百合,屋顶上挂满气球。
更让我惊讶的是,平时的亲朋好友大多在场,还有我的父母和张翰父母。他们喜气洋洋,笑眯眯看着我和张翰。
此时,正对面的墙上灯亮了,一串串小灯泡组成了红色的心形,红色心形旁边是我和张翰的名字,写着:永结同心。张翰单膝跪下:“王佳,嫁给我。”周围响起掌声,在大家的欢呼声中,恍若隔世。
我迷迷糊糊看着张翰:“别闹了,我还没考虑好。”张翰抬头:“我以为你考虑好了。”他正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还没打开,错愕看着我。
我无法直视张翰,目光向右边看过去,墙上草地上的那对骑自行车的男女,在金色阳光中挥洒青春,在大自然中拥抱爱情,结果呢?曾经那么相爱的我的父母,过着过着爱情变成一地鸡毛,让我如何相信爱情能持久保鲜?让我如何有勇气踏入婚姻?
张翰站起身来,拉着我,感觉他的手不再温暖、不再有安全感,仿佛是把我拉进某个牢笼,这个牢笼中我不能回头,万劫不复。
我猛然缩回手,像被水烫了一下。周围的拍掌声,欢呼声戛然而止。
一个领导模样的警察走到我面前:“小王,我们小张是个好小伙,他在我们单位工作,这几年从来没见过他和其他女孩子有来往。”
爸爸也凑上来:“是呀,佳佳,把握住现在的幸福。”
我可怜巴巴看着父亲:“爸爸,你以前真的幸福过吗?”父亲表情突然呆滞。他默默无语,回头看着鹿依墙上的那幅画愣神。母亲也看到了那幅画,脸色苍白,除了眼中挂泪,眼角向父亲射出几抹怨愤。
她随即叹叹气,走过了扶着我:“佳佳,如果你心里接受不了,订婚先暂停,行吧?”
我点点头。
张翰搂着我:“对不起,是我心急了。”
我低头:“不是,是我的问题。”
婚没订成,生活继续。
给爸爸的那些小三们送生活费这事,总算告一段落。四号硕果仅存,这女孩很独特。本来我经历了前几个的波折理应对她敬而远之。她自己似乎不怎么缺钱,也不在乎钱,我很奇怪,她为什么和父亲在一起?
父母的关系愈发冷淡,虽然没把离婚提上日程,明显看得出来,母亲对父亲和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心灰意冷。
母亲加入了公益组织,负责组织销售一个偏远山村里的农产品。她很忙,经常去各个社区摆摊,还时常去那个乡村里住一段时间。
父亲带四号时常参加各种活动,对外介绍四号是我的同学。我很反感这一举动,可是对四号实在是好奇,况且还没有别的更好的方法,只能配合父亲。
一来二去,我了解到了四号的具体情况。她父母离异,都在做生意,家里不缺钱。那她图我父亲的绝不是钱。
每次看她和父亲站在一起说话,表情亲昵,眼神甜蜜,她和父亲之间真的有感情。看到这,我不由得泛起一股醋意,在这个世界上,能用这种神情和父亲说话的人,只能有两个,要么是母亲,要么是我。
每次我和父亲提起四号的事,父亲很为难:“我记得,我答应过你和你妈妈,处理好这些事情。可是我需要时间。”
“你的这个小情人和前面几个不一样。”
“是的,她很特别。”父亲话锋一转:“佳佳,当初让你介入到我的私生活中。原本是想让你帮帮我,想不到波折不断,伤害了你。你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和人生。这让我意想不到。”
我问他:“这就是生活和婚姻的真相?有钱才拥有一切?爱情都有尽头?”
父亲摇摇头:“好像不是吧。现在环境很复杂,人心也复杂,有些东西我也说不清。”
公司开跨年晚会,热闹之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身旁,是母亲。她不是出差了嘛?我连忙站起身来,拉着母亲坐在我身旁。
好巧不巧,父亲正带着四号和几个客户谈笑风生,他们根本没注意到母亲进来。母亲指着四号问:“她是谁?”
说实话?可这是大庭广众之下。而且母亲和父亲早在这事上有龌龊,母亲原以为父亲的这些风流事告一段落,谁知道父亲还有后手。这一刻,我觉得父亲挺不要脸的。不管那么多,先糊弄过去再说吧!
我拉着母亲走过去,我走到四号身边,搂着她的腰,对母亲说:妈妈,我同学。母亲眼中依然还有一缕怀疑,其他人心照不宣没有多说,顺势岔开话题。
在这热闹纷乱中,我像在一个孤岛上,感觉浑身冷嗖嗖的。面对母亲,我的脸越来越烫,我真不是人。为了掩盖尴尬,我猛喝下半杯葡萄酒,很快,酒劲上来。整个身体轻飘飘的,在音乐声中,一切显得那么虚幻。
四号笑盈盈看着我:“哎呀,你的脸好红?”
母亲拉着我:“我早就跟你说,女孩子少喝酒……”我晕乎乎冲着母亲一个劲儿道歉:“妈,我错了。”
母亲看着我这个样子,没再多说:“我们回去吧。”
母亲搀着我,我回头撇了四号和父亲一眼,父亲低头吃菜,四号的眼神刚好和我对上,她有些无精打采,心不在焉。
第二天早上,一个陌生电话打进来:“你好,王小姐,我是小米的父亲。”小米是四号的小名。
我随即惊讶:“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对方一字一句说出:“我们约个地方见面,我们聊聊。”
我问他:“我们有什么好聊的?”
“有,很多,和你父亲有关。”
两个小时后,我们坐在一家咖啡店里,这家店临湖而建,我和小米的父亲,在满眼水光涟艳中,回忆着一串不那么美好的往事。
小米姓刘,暂且称呼她的父亲老刘。老刘和小米母亲何荔早年离异,当时小米才三岁一直和何荔生活在一起。何荔忙于生意,经常去外地,小米被寄养在亲戚朋友家。
直到小米八岁,何荔再婚。小米被送到父亲家。老刘当时已经有了一个女朋友沈音,沈音喜欢小米,愿意接受她。他们结婚了,婚后沈音和小米相处得相安无事。
可是小米经常和老刘发生冲突,老刘不允许小米和何荔有往来,有时何荔偷偷来看望小米,老刘大发雷霆,有时忍不住对小米大打出手。沈音怀孕了,老刘很开心,专门接来丈母娘帮忙做家务,照顾沈音。
一天,小米学校开家长会,老刘在外地,沈音挺着肚子去。小米成绩一落千丈,沈音在家长会上被老师点名批评。在回家路上,沈音忍不住责问小米,小米突然爆发,她哭喊:“我知道,你们有了小弟弟就不会再要我了。你不要管我。”情绪激动的她推了沈音一把。沈音站立不稳,滚下台阶。
等送到医院的时候,孩子已经保不住了。为此,沈音哭了很多次。老刘心烦意乱,看女儿越来越不顺眼,对女儿拳脚相加。有一次小米被打后跑出家门,老刘原以为她去找何荔。可是几天后也没见小米回来,何荔那边声称没见到。他们才慌了神,报警、四处张贴寻人启事。
一个星期后,小米回来了。她一切如初,身上没有伤痕。问她去哪了,发生了什么,小米一言不发。
后来的事情更加闹心,小米隔三差五离家出走,神秘消失,过几天以后又回来。她还是和以前一样,绝口不提。
没办法,全家人商议了多次,给小米转了学,把她送到寄宿学校。小米被送到寄宿学校那一天,哭得特别伤心,像生死离别一样。
有一次,丈母娘说漏嘴,老刘才知道当初沈音怀孕,沈母曾像开玩笑一样向小米念叨:你阿姨很快要生小弟弟了,他们有了小弟弟不会再管你……
老刘后悔了,专门找小米,想缓和父女之间的紧张气氛。可是,小米已经听不进老刘的任何解释。她和父亲唯一的联系就是要钱。小米高中毕业后考上大学,她再也没回过家。
周末,老刘来到学校门口,想看看女儿。老远他看见女儿被一个中年男人搂着上了奔驰。后来,经过多方打探他才知道 ,自己的女儿成了那个中年男人的情人,那个中年男人就是我父亲。
老刘说到这,他低头猛吸烟。
我不禁愣神:“你们的矛盾起源是小米的生母,当时你为什么不让他们俩来往?”
老刘翁声翁气回答:“当时我已经有了沈音,一门心思要开始新生活。只要何荔一出现,我不由自主被拉回过去记忆中,我实在不想回忆那段不幸婚姻。”
“说到底我太武断,忽略了女儿的感受。”
“亲情是割舍不断的。”
“我后来也明白了。小米一直不搭理我、不见我,可我一直很想见她,哪怕是老远看她一眼。只要她平安健康,我心满意足。”
“你为什么找我?告诉我这些。”
老刘看着湖面上的小船:“人这一辈子难免做错事,走错路。我一直在等我的女儿回头。我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是足以保小米衣食无忧。她完全没必要走这条路……小米还年轻,她以后的路还长,我不希望她因为你父亲而受影响。”
“你知道吗?昨天晚上我被邀请参加了你们公司的年会,你们一家三口一举一动我都看得真切。我思考了一晚上,找到了你的联系方式。至于结束我女儿和你父亲的关系,应该是我们共同的意愿。”
这是个老江湖。对于他的这个提议,我没什么好反驳的。一个人做任何事情应都有动机,既然四号不在乎钱,也没打算争利益,那她图什么?这个问题在我头脑中萦绕了很长时间。
四号的经历像过电影一样,在我脑海中闪现而过。她离家出走,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她为什么守口如瓶?解开这个谜团,应该能找到她呆在我父亲身边的真实原因。
我问老刘:“你女儿多次离家出走,你们真的一无所知?难道没有一点线索吗?”
老刘摇摇头。
这时,电话铃声响了,是张翰打来的。我起身和老刘告别,他神情凝重:“王小姐,拜托你了。”
“我尽力。”说完,我离开了。
张翰告诉我,二号的判决结果下来了。她被判有期徒刑十五年,毕述二十年。
被二号和毕述带走的那几天,我毕生难忘,是他们让我第一次感觉自己离死亡很近。而被欲望所捆绑的灵魂,犹如失控的车辆,结局便是毁灭。
父亲听到后,说了一句:“自作自受。”我随即把和老刘会面的事和父亲说了。
“老爸,人家女孩还在读书,是怎么和你认识的?”
“几年前,我去一个大学做项目,翻修学生宿舍。我去食堂吃饭,手机掉了,回食堂找,她拿着手机一直在那等着我。于是我们就认识了。”父亲随即回答。
“说起来奇怪,那么一个年轻可爱的女孩,家境又不差,怎么就看上我了呢?”
我白他一眼:“你魅力大?你来者不拒。”
父亲讪笑 :“男人嘛,还是需要身边有女人来证明自己的成功?”
我不置可否:“爸,你的格局太小了。你找到这几个小三,个个都是惹事精。”
“该不会这个也有问题?”
我马上回敬:“说不准。”父亲表情有些担忧,我的心里反而升起某种快感。只是出于对他的尊重,我尽量不让自己显露出。
“爸,难道你一点都不好奇,这女孩为什么愿意和你在一起?”
“是有点好奇。平时操心的事太多了,没有仔细想过。”
“这几年小米有什么异常举动?”
父亲低头思考片刻:“没什么。她和其他女孩子一样,喜欢逛街,吃零食。只是和家里没什么来往。”
“好,再想想。”
“哦,每年她会让我亲自开车送她去扫墓。”
“死者是谁?”
“是个中年男人。姓樊,叫樊天华。”
几天以后,我正在翻阅市里所有有关樊天华的资料。张翰坐在一旁:“王佳,为这事我还请人吃过饭,这可是最全的。”
“取这个名字的人,排除女人和小孩,男的总共有五个。其中三个已经去世,你直接查那三个已经去世的资料,不就行了吗?”
张翰摊手:“你只让我找叫樊天华的,没让我找男的,还要去世的。 ”
我有些好笑:“行行行,真查出什么端倪,你功不可没。”
根据父亲提供的墓园名字,三个男性死者中有两个被埋在这个墓园。
这两个死者,一个在一年前去世,另一个五年前,应该是五年前那个。
我翻开樊天华的资料,此人生前在工厂当工程师,终身未婚未育,身患癫痫,死于车祸,后事是他的哥哥嫂子料理的。照片上的樊天华,眉目间依稀有点熟悉。
“这个人长的像谁?”
张翰凑过来:“我看看,有点像你爸。”
“我爸,还真有些像。”
当天下午,我们敲响房门,开门的是一个六十来岁的男人。
我问:“请问您是樊天胜吗?”
“是的,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想问问您弟弟樊天华的情况。”
老人一脸懵圈:“他已经死了好几年。”
“我知道。”
老人把我们让进屋子,他叹叹气:“我这个弟弟命苦。大学毕业,在工厂工作做了工程师,有一天夜班被人打,头部受伤,得了癫痫。”
我问:“您弟弟是因为车祸去世的?”
“他走在公路上,突然癫痫发作,被车撞了。”
我试探问问:“他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书、本子?”
“他倒是留下了一些书,我们家太小,堆不下,卖了。”老人走进里屋,抬出一个小箱子。
“我留下了一些本子。”
“我们能借来看看吗?看完保证原封不动送回来。”
老人说:“这些东西放着,留个念想。”
他随即补充了一句:“我弟弟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不怕有人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