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八佾第三》16:为什么“射不主皮”
子曰:“射不主皮,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
讲到人文化成,孔子忽然再次谈到六艺之中的“射”。并且说了这段模棱两可,让人如坠五里云雾一般的话。六艺之中的“射”,类似于今天的体育。一开始,“射”主要是“礼”的载体,是作为选拔人才的一种形式而存在的。今天我们展开的体育差不多也是如此,一开始是作为一种教育载体,用于甄别人才身体素质的一种指标而存在的。
孔子讲:“比较射艺高低,不能主要看能否射穿皮革,能否射穿皮革因个人体力不同而不同,这才是古人发展射艺的初衷,其中的道理耐人寻味。”
今天,我们仍然可以借助体育来理解孔子对于射艺的见解。体育一开始作为衡量人才素质的一种指标而存在,只有当人的身体素质同他其它各方的素质相匹配时,这个人才算做是全面发展的健全的人。但伴随体育的发展,慢慢有了军事的功用,发展出了军事体育,用以纪律性和忍耐力的训练;再后来又有了竞技体育,同台竞技,总要分个高低上下,有了“更高、更快、更强”的逐求。然而,军事体育也好,竞技体育也好,无论发展的多么完备,都不能完全代表体育的本质,脱离了体育促进人的全面发展这一本质目的,是很容易引人进入误区的。军国主义引发的杀戮,体育训练形成的伤残,都是忽略体育本质的结果。
所以,孔子回到射礼的本质上来谈射艺。
一、射礼的由来
中国这片土地,因为幅员辽阔,农作物在同一纬度上,能够迅速在不同的经度上得以复制。因此,中华民族很快进化为农耕民族。当时,从游猎、采集时代流传下的“射艺”很快被赋予了新的内涵,成为“礼”的一种表现形式。
《礼记》中专门用一个章节来讲《射艺》,不同身份的人射箭时,会有不同的音乐来配合。天子射箭时,以《驺虞》为节度;诸侯用《狸首》为节度;卿大夫用《采苹》为节度;士用《采蘩》为节度,这些诗歌各有各的主题思想和节律。射箭的人,要配合相应音乐的节律去射箭。
古人进行大射时,还会先行燕礼,进行宾射时,先进行乡饮酒之礼。燕礼是用以明君臣之义的,乡饮酒之礼是用以明长幼之序的。
如此一来,射礼就包含了三部分内容,一是礼的修养,二是乐的修养,三是技术的修养。因此,古时天子用射箭来挑选诸侯、卿、大夫和士。
就像今天的体育一样,射礼在古代是作为人的修养的一种度量形式而存在的。
试想,一个人射箭时,既要考察他的面容仪态是否合规,又要考察他的步履、举止是否合拍,最后还要考察他是否心平气和能够射中。而且面容、体态合于礼,节度合于乐,射中的又多的,就褒扬封地,相反的就斥责并削减封地。这个时候,你再去苛求他用蛮力以箭贯革,显然就不合适了。
就像韩愈在《马说》中所讲的,你一方面要求它“食不饱”,另一方面又希望它可劲跑出“千里马”的速度,那就有点强马所难了。
二、马放南山后的“射礼”
孔子所处的时代时春秋,也就是周朝末期。
孔子所能体悟到的“射礼”的本源是“武王克商”,也就是周朝的发家时期。
武王克商后,遣散了伐纣的部队,马放南山,刀枪入库,甚至汇聚天下兵器,铸成九口大鼎,与民休息。正是在这个时期,“射艺”开始调整了评价标准。非常时期比射箭,比的是杀伤力;武王克商后,比的是人的综合素养,也就是礼、乐、调适自己心境能力方面的素养。一直到孔子所处的春秋,“贯革之射”都是没有多少市场的。
春秋时期,因为周朝渐渐失去权威,强弱成了诸侯间新秩序演进的唯一标准,礼崩乐坏,原来的文化体系越来越失去影响力。具备杀伤力的“贯革之射”才逐渐有了市场,养由基一箭穿七札就是这一现象的典型代表。
孔子是主张复礼的,所以,他强调“射不主皮,古之道也”。希望人们回到射礼的本质上去,希望恢复礼、乐本身所带来的天地自然、人类社会的和谐有序。
三、人与人的平等靠什么来维系
今天,我们一直在讲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
人与人之间的平等,靠什么来维系呢?
如果评价人的标准是单一的,比如射艺以“贯革”,也就是有杀伤力为标准,诸侯间以武力强弱为标准,人与人之间以个头高矮为标准。这种单一标准的评价,必然带来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
温文尔雅、谦恭有礼的君子在射艺上,比不过孔武有力的;诸侯中那些尊奉周王,讲求礼乐的,便要臣服于武力强大的晋、楚,个头高的总是欺负个头矮的,如此一来,天下必然大乱。
正因为如此,孔子才主张在社会道德共识的基础上,用多元的评价维度来评价人,不断发展人的独特性,从而共同构建起一个更加丰富,更加多元,更加和谐的人类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