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大城之江西篇

进入新世纪,江西的区域经济格局发生了变化。随着珠三角、长三角、“厦漳泉”等城市群的发展达到一定阶段,产业外溢效应开始出现,传统产业的梯度转移提上日程。作为后发地区,又同时临近这三大城市群,江西此时面对的是一个喜忧参半的局面。


江西经历了人口走出去-产业引进来-人口(部分)流回来的三部曲。珠三角的产业转移,令江西又一次与广州产生了命运的交集,这才真正开始发力。2003年政府组团前往广州搞推介会,并下狠力气解决当时交通不便的问题,两年之后粤赣高速通车,赣州直接给出了比照西部大开发的税收优惠政策,企业所得税仅15%,直接减免10个点,政策优惠力度之大冠绝周边。此时第一波出去闯荡的新一代赣商已成气候,在优惠政策加持下,纷纷带着企业和投资回家,江西在这波承接潮击败了粤东粤西、广西,与湖南不相上下,赣州更是成为了这场产业转移战中的最大赢家。电子信息产业就是通过承接产业转移从无到有,从有到强,成为江西的支柱产业。2021年江西全省电子信息产业营收6688亿元,全国排名第7位、利润第5位,中部地区第1位。新材料、锂电新能源汽车、生物医药、纺织服装等产业也通过承接外部转移得到了长足的发展。

第二条主线是资源整合,主要发生在有色金属、钢铁等传统重工业领域,标志性事件就是中国稀土集团的组建以及新余钢铁和宝武钢铁的战略重组。稀土是国家级战略资源,但早期在缺乏监管和无序竞争下,垄断的资源卖出了白菜的价格。总之通过国家队入场的资源整合,对于江西这些传统产业的国际竞争力和科技创新能力都能大大加强,产业升级提速应该不是问题。在营收方面,2021年江西有色金属产业规模7641亿元,电子信息产业6688亿元,装备制造业5640亿元,石化产业3080亿元,建材产业3896亿元,纺织服装业1913亿元,还有航空、医药、新能源、VR等战略性新兴产业营收可观。2022年江西规上工业营收48295亿元,低于湖北安徽,高于湖南,但规上工业利润3456亿元,四省中排第一;增速7.1%,四省中排第二(湖南7.2,湖北7,安徽6.2)。这就是江西未来经济发展的基本盘,说真的,不差!

之后五年,江西要打造有色金属、电子信息2个万亿级产业,石化、建材、纺织服装、食品、装备制造、新材料6个5000亿级产业,VR、物联网、新能源、航空、生物医药、人工智能等一批千亿级产业,近五年的发展不会比其他三省差。而且江西还有留给更远的未来的远景型产业,比如VR,这个产业往长远看仍然是乐观预期的,十年二十年都无所谓,埋下这颗种子,等待突破。

说了好的方面了,我们也说点“但是”......

首先,未来江西的人口流动大趋势仍然是省内往南昌、赣州两极集聚,省外继续向沿海输送,宜春、抚州、吉安、萍乡这些城市的人口进一步收缩无法避免,整个江西的人口未来只会缓慢增长甚至持平,不会有太大的增量空间,5000万就是天花板。

另外,江西产业发展也有一些潜在问题。一是部分产业在全省范围内的分布过于分散。比如电子信息产业,几乎全省遍地开花,19个国家级开发区中有8个首位产业是电子信息。分散布局在前期的野蛮生长期不是问题,各显神通的招商引资是快速打下基础的必经之路,但当增长见顶,转为谋求高质量发展时,弊端就可能会暴露出来,容易形成城市间甚至区县间的同质化竞争,不利于更大规模的产业集群的形成,无法发挥出规模效应。

第三个问题是“头部”不够大。江西全省规上工业中中小企业营业收入、利润总额分别占全省规上工业的76.1%和77.4%,湖北这一数据是66.8%和59.4%,全国平均数是59%和53.5%。这一方面反映了江西民营经济的活跃程度,大半壁江山是靠民企为主的中小规模企业撑起的;而另一方面反映了江西一直以来的尴尬——头部企业不够大。江西目前最大的企业是江铜集团,然后是方钢、新钢、江铃汽车3家千亿营收企业,集中在有色金属、钢铁等传统重工业领域,新兴产业头部都偏小。一般来说规模大,发展会相对稳健,抗风险能力强,围绕龙头形成的细分领域产业也会更多,产业链链主效益明显,江西需要培育出更大的头部,产业才能更进一步。

再来看看交通。随着全国高铁网络由四横四纵向八横八纵迈进,江西持续了近一个世纪的交通短板也在后高铁时代得以补齐。到了八横八纵时代,合福(京台通道)、昌福、昌赣(京港通道)、赣瑞龙(渝长厦通道)陆续建成通车,长赣(渝厦通道)、赣深(京港通道)开工建设,再配合省内的区域铁路,江西的交通条件已经迎头赶上,形成一大(南昌)两小(赣州、上饶)三枢纽的格局,与其他几大城市群的时间拉近到3小时以内,虽然达不到历史上全国核心交通枢纽的高度,但与周边省份的高铁条件相比,也相差无几了。

江西还有一个“运河梦”。以赣粤运河取代古代的梅岭古道,以浙赣运河构建新的浙赣通道,形成沿海岸线之外的一条全新的连通京津冀、长三角、珠三角、长江中游城市群四大经济核心的全水运通道。运河建好后作用就是为江西提供了一条新的货运通道,江西的矿产资源和大宗货物更方便向外流通,浙江、广东的产业、货物更方便进来,也会助推一波赣江沿线的丰城、樟树、新干、吉水等县市的发展。但经济账好算,生态账不好算,两条运河打通会彻底改变江西以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流域格局,到时鄱阳湖流域的水量和水质如何保证,江西的整个水生态系统会如何变化,这些问题在生态文明背景下,可能优先级更高。所以总体来看运河梦值得一做,但是短期内难以实现,即便实现,也很难帮助江西回到曾经的历史高位。

接下来,我们聊聊文旅。江西是旅游大省,2022年来赣旅游人次7.4亿,旅游收入6769.0亿元,属于全国靠前,中部领先的水平。这里我们重点聊聊“文”,虽说现在文旅不分家,但是江西明显在“旅”上发力更大,而“文”这一块交出的成绩单并不好看。江西坐拥红色文化、陶瓷文化、书院文化、道家文化、佛家文化、客家文化、庐陵文化、临川文化等诸多优质文化IP,然而现在提到江西,少有人会想到这些字眼,很大一部分人会头上挂上问号,不知所云。“文”的另一层含义是依托文化IP衍生出来的优质文创产品,江西目前相对出彩的是景德镇的高端瓷文化产品,但这一枝独秀肯定不够,江西需要深挖这些文化IP,创造特有的文化产品,文化产品的吸金能力可比传统的拍照游要强太多了,就是非常俗的从挣钱的角度来看,每一个文化IP都是一个巨大的财富宝藏。吉安和抚州未来在交通和产业上与江西其他城市比较并不占优势,反而在文这一块,有很大的挖掘空间。

铁路网形成的三个枢纽,其实也基本奠定了江西未来的城市发展格局。以赣江新区为抓手的昌九一体化推进的大南昌都市圈和赣州成为江西的南北两极,东面沪昆、京台两条国家大通道相交的上饶成为次一极,西边沪昆、渝长厦穿过的萍乡、宜春形成一个区域小节点。位于江西中部的吉安、抚州未来单靠自身难以起势。吉安稍好一些,毕竟还有革命老区的相关政策扶持,抚州可能是最难受的,昌抚一体化,可能安慰意味更重一些,毕竟南昌自己还相对弱小,又在跟北边的九江搞一体化发展,哪里有余力再往南去拉扯空间。另外关于四个袖珍市,从可操作的角度理性考虑城市发展问题,四条路径:第一,特色鲜明,独立发展。这条路径适用于景德镇,毕竟景德镇是四小中最大的,而且特色是最鲜明的。所以高端瓷文化的路子坚持走下去,然后转型一些新兴产业是非常必要。作为第二批资源枯竭性城市,景德镇历史上引以为傲的瓷石高岭土资源已经枯竭,工业化量产的原材料景德镇没有,而又没有特别优势的交通条件解决原材料供应的问题,如果工业化量产,原材料成本比佛山高太多了,没法竞争得过的。第二,跨区域协同发展,就是与周边地市共用资源,建设跨区域的协同机制,建立协同发展联席会议制度等,以跨区域的园区或者飞地型园区为抓手,实现共赢,目前新余就在考虑与宜春以这样的方式发展。第三个方式是扩容,说白了就是从周边大的地市中分出一两个县来给袖珍市,对袖珍市的人口和腹地进行补充,因为袖珍市本身的经济实力相对还算强,分过来的县也可以享受袖珍市带来的一些资源,有可能焕发新生。目前来看这个路径难度比较大,毕竟已经过了区划调整的窗口期了,但是争取一下还是有希望的。第四条路径,动作最大最彻底,但是在江西不可能实现,就是撤并。袖珍市和周边市合并成一个大市,这个方式权力博弈和行政壁垒太大,基本不具备可操作性的空间。所以目前来看,第二条路径是新余、鹰潭、萍乡的最优解,可以向第三条路去努力。

如果前面提到的产业、交通、文旅都是江西未来经济发展的助推剂的话,那下面要说的教育问题可能就限定了江西未来的天花板。

江西时运不济,痛失两次顶尖高校机会后,已经成为了名符其实的“高教洼地”。没有985,只有南昌大学1所211,对比一下周边,湖北2所985,5所211(不含985);湖南3所985,1所211;安徽1所985,2所211......而且南昌大学除了新能源等少数特色专业外,王牌专业方向与江西未来的产业发展方向匹配度并不高,无法支撑起像武汉光谷和合肥科大硅谷这样的大规模产学研空间。内部造血能力不足,对外地高端人才的吸引力又很有限,高端人才的缺乏是必然结果。这个问题在短时间之内可能还不是那么明显,但当发展到达以知识型产业为主,靠创新和科技驱动的阶段,这个短板会无限放大。目前能做的只能是举全省之力办好南昌大学,助推进入“世界一流大学”建设高校行列,更需要的是强化学科建设与产业发展的匹配度,针对性的为本地产业培养本土人才。这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希望时间能赶上。


作为祖籍江西的湖北人,瓦冰看好江西的发展,十年时间从21名追到15名,已经是很不错的成绩了。这些目标的实现,靠的是人,所以老表们,对自己的家乡多点信心,也多点耐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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