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这破败路上的飞尘一样,令人掩面而过。十年前是这样,十年后依然这样,扬尘不断,他依旧。
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我念高中。他挥舞着硬邦邦的笤帚,清扫着两侧道路,垃圾被用力扫走的时候,无数灰尘形成一道屏障。这多年不修补的城乡结合部道路,早已成沙,成土,虽怪不得他,但两侧小商贩都认为他是始作俑者。
益民小百货的老板娘,卖螃蟹的小李,水果店的老山东,猪肉铺的小安徽……他们一起愤恨于他大动干戈制造的尘土。
益民百货的老板娘曾忍着性子跟他说:“你扫的时候,不能轻一点吗?每次都弄的灰死了”
他没有唯唯诺诺,或者真心惭愧的说“不好意思,下次轻点”。反而异常愤怒的说:“扫地有不灰的吗?不灰怎么扫地?”
于是,所有人都噤声了。
自然,谁也不愿意去和一个一把年纪,佝偻着背,穿着荧光马甲的老头争吵。这是人的姿态,卖百货,卖螃蟹,卖水果,都是一种正经营生人的标榜,和一个底层的清洁工结怨,自是没有必要的。
于是,大家默契的背后称呼他“那只老八脚”。
他的工作做的好不好,不知道有没有人考核。我想即使不干净,也不是他个人原因,这路段除了较多的沿街尘土垃圾,还有两个很大的垃圾房和一个公共厕所。这里又是城中村人员密集区,小饭店,烧烤摊,生活垃圾,每天都迅速的填满这两个垃圾房,恶臭是这条路经久不散的味道。
这些事情,他早已习惯。这里的人,他也早已习惯。
有时候,他带着馒头和水,坐在路边的花坛上吃,汽车呼啸而过,他也不用手遮掩,最多停下来,喝一口拿矿泉水瓶灌的白开水,那瓶子也早已扭曲的如同他那张被岁月爬过的脸庞。
而两边的店铺,以及店铺里的人,貌合心不合的过着。他们偶尔出来聊聊天,彼此问问生意如何,偶尔讨论一下这条路上的人和事,甚至会热情的和游街卖老鼠药、蟑螂药的小贩聊会。可是,从来没人叫他坐下过,更没有人跟他聊过。
他这样扫着,他们这样过着,我这样冷眼旁观着。一去10年,没有变化。
他没有被尊重过,没有被慰问过,没有被这条路接受过。他肮脏,而暴躁,似乎也不应该被接受。
美好只与温暖相遇,低到尘埃里的人,是开不出花来的,永远扫不完的垃圾将伴随他老去,直至消亡。
他蹒跚依旧,令人掩面。
而世人,从来都是凉薄的。
凉薄着掩面,
略过这一粒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