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方在回家的路上睡着了。
每天回家的时候只要可方是醒着的,可方都会想起一句“人生是开往坟墓的列车”。但是可方想不起来下一句是什么了,可方怎么也想不起来。
莫方和可方一同在车上,可方也不想问莫方,因为莫方肯定也是不记得下一句是什么了,甚至莫方都不记得上一句是在哪里看过。可方常常想回家再好好想一想,但每次一进家门都会把这件事情忘掉,每次当可方又在回家路上,又想起来这句话,又想不起来下一句的时候,总是觉得十分懊恼。
可方梦见全世界的天都黑了。
只有路灯还亮着,路灯的橘黄色灯光下面站着亦函。可方害怕极了黑暗,向着唯一的光源跑去,可方伸手的同时亦函也伸了手。可方的手很冷,和可方夏天在溪水里浸泡一整天的脚踝一样冰冷,甚至要冷过了冬天里、可方记忆中山那边的朋朋的眼泪;但是亦函的手很暖,而且握得不紧不松。亦函和可方离得不远不近,但让可方的世界里有了光;可方不再发抖了,可方开始跟着亦函跑向更高的窗口。
在阁楼里,亦函靠着墙歇着,可方攥着亦函的手蹲着、低着头、蜷缩着。可方又觉得莫名地害怕起来了。
可方用力地拽着亦函的手,亦函这时候打了个冷颤,然后亦函耸了耸肩,抽了抽鼻子,对着自己笑了笑,又低头看向可方,用另外一只手拍了拍可方的肩示意可方拽疼他了。
可方还是十分害怕,但可方感觉自己的手已经没有之前那样冰冷了,已经和亦函的一样温暖。
可方不再用力攥着,站起身,收回了手。可方往旁边站了站,想像亦函致谢,但是亦函呢。
亦函身后的墙壁像可方曾经和亦函分享的曲奇饼干一样脆,“咔嚓”。
亦函下去了。亦函没有看可方,但可方看着亦函。
冷风穿过破碎的墙壁再一次吹向可方,阁楼里的原本存在橘色灯光也灭了。黑暗中可方用左手握紧了右手,可方发现自己没有感觉到一丝冷意,哪怕手背上风声呼啸,眼前漆黑一片。
可方看着亦函下去的地方,亦函看到橘色的灯光在逐渐变得黯淡,可方想要追上那片光亮。哪怕可方已经在刚才黑暗和寒冷再次袭来的时候意识到,自己的手从未温暖过。
但自己的双眼呢,可方想,那片橘黄色的温暖光亮就在眼前啊,现在依然在。所以自己的手没有温暖,是因为他的手变得和自己一样丧失了温度。
可方想:
我一定要追上亦函,跟他郑重地道歉。
但就在可方一跃而下的一眨眼,可方眼前的橘黄色光亮已经没有了。
醒来的可方腰酸背痛,但幸运的是那一切对可方来说历历在目,甚至那个男孩子颤动的睫毛和手背的那道浅浅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