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是份恩宠

晚上,在豆瓣上浏览,看到一部打分很高的电影,而在这部电影周围挤眉弄眼愤愤不平的,都是所谓大片。它们动辄投资多少亿,召集多少明星,当然大多数票房也飞扬跋扈,气焰嚣张。而这种经万千网友火眼金睛淬炼过的小成本高质量的片子,绝对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宝贝。于是,看了起来。

看着,我竟然,时时感觉到自己,忽而微笑,忽而酸涩,忽而开心,忽而绝望。有时不得不按下暂停键,想伏案悲泣,或者仰着头看向夜晚只留隐隐灰白云晕的天花板,以不让泪水顺着鼻翼滑落,或者在书房中衔枚疾走,借以抖落滞涨的喜忧哀乐。到最后,影片已经在放片尾曲和滚动演职人员名单了,我忽然发现自己还处在这两个多小时的情绪中,而脸上,一个大男人,竟然,明显感觉到,是溢满微笑的泪水湿润。

这部来自日本的片子叫《我的丈夫得了抑郁症》,讲的是一个妻子小晴在丈夫高野处在抑郁症的黑屋后,是如何陪伴关爱他,最后走出黑暗来到阳光下的琐事。

其中女主人公说的一句话,我听了,就忙按下空格键,怔怔地回味了很久。觉得胜过之前很多我听过的名言警句,甚至超过我精心挑选推荐给学生们的,觉得对自己对学生,有很大激励抚慰作用的话。听了这句话,我才知道,很多的话,可能在某一时段,熨帖了我悄悄褶皱的人生,但时过境迁,我知道我的心灵,就像很多天没下雨,站在繁华路段,蒙了厚厚烟尘,对于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早已麻木甚至趋于死灰的林木,虽然时有洒水车的不辞劳苦,但已无动于衷。

她说:“高野的抑郁症,对我是有意义的”。

这一句话,也许就像久旱大地的第一声惊雷和第一道闪电吧。

其实,意义这个词,就像吃饭,睡觉,你好,上班它们一样,已经引不起我的回声了。很多时候,我很讨厌说它,就像说幸福,理想,高尚,情怀等词一样,因为说了会让我很不舒服,觉得自欺欺人。但这个晚上,在小晴和高野的绵绵细微中,我被它疯魔住了。

试问,如果我们的另一半像高野一样成天在黑暗的小屋困兽挣扎时,我们会表现得如何呢?我们会想,他怎能这样呢?接下来生活该怎么办?我的命怎么如此悲惨?但小晴没有这样,她觉得这是命运好心好意的安排,让她寻到了自己,注意到生活,思考什么才是珍贵,于是微笑着去剥那看似的芜杂,最终触及到生活温柔的本质。结尾,阳光灿烂。

而这,就是属于她的意义。这份明媚聪慧的思考,也让我从惶惑幽怨中清醒过来。

我近来,心中慢慢积蓄的抱怨,好像突然决了堤,一时狂风暴雨,让我找不到明媚微笑的理由。我抱怨上天让自己父亲早逝,家境贫卑,相貌平淡无奇,身体毛病四出,羞于露面,拙于应酬,性格敏感,举止粗疏,多思寡断,畏首畏尾,无智无勇,无才无干,就是滚滚红尘中的废物。要金戈铁马,纵横捭阖,立不世之业,成不朽之名,以不负一生,真是痴心妄想。

所以,我抱怨老天没有给我富贵出身,俊朗容颜,智勇全才。缺了这些,不能“长袖善舞”“耀武扬威”,活着有何意义可言?只有沉沦下僚,蝇营狗苟,打发完日子就完事了。啊!老天对我,真是刻薄狠心呀!

但是,这样的夜晚,我再扪思我的命运,那内心郁结的怨恨,竟然渐渐地游走而去,充溢的,竟然是,满满的感恩和幸运。

老天没有给我好的出身,那我只能靠拼搏奋斗,老天没有给我俊朗的容颜,那我可以少了很多孔雀开屏的欲望,省下很多的时暇,在内心种菊养荷,老天没有给我风流倜傥挥洒自如的谈吐气度,那我可以蹲下身子跟小草蚂蚁落叶枯枝家长里短,抬起眼帘跟绿叶红花飞鸟蓝天握手言欢,老天没有给我纵横天下大济苍生的英才,那我可以布衣疏食读书写作,籍籍无名于良辰美景赏心悦事,乐哉快哉地用自己的文字去给这个焦躁灰蒙的世界,撒上真善美的雨露清风。

老天的这种安排,是花了多大的心思呀!我怎能辜负他的恩宠呢?我怎能不倍加珍惜这无可挑剔的命运呢?

我关了电脑,夜已深,窗外雨水滴沥。以往,每到这样的梅雨季节,我总会被裹挟在哀怨愁闷中。但这个夜里,我却神清气爽,甚至,我竟萌生出下楼撑伞雨中漫步的冲动,我知道,一个不一样的我,来了。

下楼去,真的,我下楼去了,在这样一个梅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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