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生在我们老家叫“果子”,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叫,反正祖祖辈辈都这样叫,也就不觉得奇怪了。花生酥在我们那里也因此被叫做“果子糕”,是我儿时可以吃到的少数的零食之一。
我的老家地处鲁中山区,虽是山区,但属于丘陵地带,山坡不高,大都是沙地,存不住水分,种植其它植物不行,花生耐旱,就是我们那里最主要的农作物之一了。
我的童年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就是今时今日,我的家乡仍然贫瘠,可想而知,那时候该穷成什么样子了。
虽然物质不是多么丰富,但是温饱问题已经解决,那时父母都都在好年纪,有体力,承包了好多山头上的沙地种植花生,秋天一到,白花花的花生就把院子堆满了。
待到入冬,气温降低,父母地里的活计也少了,父亲就会给我和妹妹制作果子糕。
父亲制作果子糕是一把好手,在村子里出名。
冬日里亲戚朋友来家里串门,常常点名要父亲制作果子糕,而慷慨的父母也会多做一些,临走时让人带回家给自己的孩子尝尝。
母亲连生了2个女儿,在我们闭塞落后的农村,这叫做“绝户”,女儿的名字不入族谱,老人去世后是没有后人祭祀的,所以在村里我们是造人白眼的“绝户人家”。因为没有生儿子的缘故,为此母亲在人前总是唯唯诺诺,父亲也把怨气撒在母亲身上,所以,我和妹妹对父亲的印象一点也不好,从不亲近父亲,总是躲得他远远的。
但是父亲也有他的好,就是给我和妹妹制作果子糕,那么贫穷落后的年岁里,那种又脆又甜的味道格外诱人。
制作果子糕非常考验一个人的手艺,可以说这是一门技术活,要把花生炒熟,火候很重要,烧火的量也很重要,火大了花生糊了,黑乎乎的不好看,炒花生时间短了,花生熟的程度不够,吃起来有股生花生的涩味,炒大了花生老了,吃起来就有一股苦味儿,所以,花生一定炒到不老不嫩,褪去红衣,花生白白的,吃到嘴里,花生脆脆的,香香的,这就需要技艺,而父亲却掌握的很好。
花生炒的好只是其中关键的一步,还有一步最重要的,就是熬糖,白糖一定要选绵白糖,沙白糖不行,绵白糖倒进锅里熬,火大了糖糊了苦,火轻了糖粘度不够,亮度也不好,非要待到汤汁变成橙黄色,通体透亮,看着就如流淌的琥珀,这是就要把准备好的花生倒进锅里,需要快速的搅拌翻炒,待到花生和白糖粘贴均匀,快速出锅,倒到准备好的案板上,压平,趁糖还没有完全冷却凝固,快速的切成小块,这些动作一气呵成,中间不能停顿,而父亲往往如行云流水,自然,顺畅,迅速,接下来他就呵呵笑着看着我和妹妹吃了。
我和妹妹用作业本的纸包好了带到学校,常常引来一片羡慕的目光,一口咬下去,咯嘣一声响,那种自豪的得意,现在还能回想起来。
后来长大了,都离开了父母,每逢过春节我们回家,父亲常问我和妹妹吃不吃果子糕,我嫌它太甜,就直接拒绝,父亲就一脸落寞的走开,妹妹也附和我说,现在吃什么买不到,还用去费那些事做。父亲不吱声,低头坐着喝他的粗茶。后来父亲查出了膀胱癌,做了肿瘤切除手术,身体大不如前,回家后也不问我们吃不吃果子糕了。
有一次我回家,说起来父亲做的果子糕了,父亲又兴冲冲的问我想不想吃,我说你爱动弹就做点吧,他居然高兴的像个孩子,那一刻,我才觉着父亲老了,他需要一些事情来证明他的存在感,来证明我们还需要他,以后每年回家,我都会提前说一些父母的拿手活,让他们准备,忙活一场。
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一些家长里短,算不得文章,只是父亲节到了,如果条件允许,咱们都回家看看父母吧。
父爱如山也好,父爱如尘也罢,咱们无法选择父母,就好好的做父母的儿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