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来到我们医院时，已经全身发黄了，大部分皮肤都是金黄色的，还有个别地方已经转变成了阴黄。

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皮肤病。

最开始感到不适，是在一次洗澡之后。那天他洗完澡后，忽然感觉脖子后面好像掉进去了一条毛毛虫，然后开始到处痒痒，手一抓，立马就是几道又红又粗的印子。老王老婆跟他说，这是风疹，千万不能抓，得忍着。

但是太痒了，老王一晚上都没睡着，直到快天亮的时候，被凌晨的冷风一吹，身体似乎舒坦了一些，老王这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入梦之前的那片刻安宁，让老王以为自己终于好了，但好梦不长久，他又被痒醒了。

疲惫的老王起来后，看了看自己，身上并没有任何疹子，但就是感觉很痒，手一抓还是容易出现红杠杠。老婆还是在一旁说，不要紧，过阵子就会好了。

老王火了，骂道：“说得轻松，痒的又不是你，你就是巴不得我被痒死吧！”

老婆拗不过老王，陪着他去了社区医院，医生说，可能是过敏了，开了氟雷他定和皮炎平。还别说，这药一用上，老王立马就感觉好多了，立马就没事人一样的跑去棋牌室又开始了他愉快的退休生活。

几天之后，老王已经把痒痒的这个事情忘记了。又一次洗澡之后，他只穿了条内裤从浴室出来，他老婆疑惑地看了他几眼，然后说道：“你小腿的颜色怎么跟其他地方不一样？”

老王一怔，未必自己没洗干净，低头仔细一看，自己吓了一跳。何止是小腿，手掌手臂的颜色也都变得黄黄的，还长出来了零散的疱疹。未必又过敏了？老王连忙把之前医生开的皮炎平全部又涂了一遍。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到了该发作的时间，这天晚上，老王又开始痒痒了，涂药也止不住。

第二天，老王又去了社区医院，但这次，医生说她看不了，要老王去上级医院挂号。

老王选择了自己最信任的市中医院，挂了皮肤科。最后皮肤医生诊断是湿疹，开了外涂的药水，还有400多元的内服煎药。

“中医就是牛，我才喝了两天就全好了。”老王在牌桌上逢人就讲。

而在家里，老婆催他洗澡，老王也不听，他坚信之前就是因为洗澡吹了风，才发的病，这叫“风邪入侵”。

老婆骂他：“一身臭汗还不洗澡，到时候长出虱子痒死你。”

老王懒得搭理她，一个人搬到客厅的沙发上睡觉，一个人独处的日子就是香啊，夜里还有机会偷喝几口小酒。

但是好景不长，一个月之后，疹子又出现了，皮肤也突然变得更黄了，而且这次不再是四肢，连身上也出现了。

老王又去了中医院，皮肤医生摇摇头，要他去看肝病专科。肝病医生看得很仔细，不但给老王检查了肝功能，还照了腹部彩超。最后告诉老王一个不好的消息，胆的情况很不好，很有可能需要手术，要老王马上住院治疗。

老王半信半疑，觉得医生夸大其词，但他还是听了老婆的劝，住进了医院。不相信的他见到每一位医生都反复强调，我只不过是皮肤有点痒。

住院后的详细检查带来了更不好的消息，老王肝胆的毛病都很大，而胆囊的问题更是不能再拖了，需要马上手术切除。

听到要做手术，老王的儿子立马决定转院，就这样老王来到了我们医院。

手术很成功，胆囊顺利摘除，但病理结果很不好，一个恶性晚期的结果，让这个成功的手术变得毫无意义。

老王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他怎么也理解不了，自己明明就是一个皮肤痒，颜色变黄的问题，从未有过疼痛，怎么就突然成了癌症晚期了。

老王的儿子口中怒骂着之前那些给老王诊断的医生，骂他们是庸医，“要不是他们误诊耽误了时间，我爸爸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老王的老婆则是哭着问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主任回答：“只有两条路，一条是积极治疗。去肿瘤科做化疗放疗，运气好的话，也许还能多活几个月，也许有奇迹，但是没人能给你保证，过程也很痛苦，也花钱。最坏的结果就是钱花了，人没了。”

老王的儿子问：“那另一条路是？”

主任说：“回家去，什么都不想了，想吃啥吃啥，想干嘛就干嘛。”

老王的儿子惊讶道：“这不就是放弃吗？”

主任正色对他们讲：“你是希望你父亲、你老伴好吃好喝渡过三个月，还是在余下的时间躺在病床上不能吃不能喝了？”

“真没机会了？一点都没了？”

“很渺茫。”

……

几天后，老王的家属还是没有做出那个“放弃”的决定，而是又带着老王转院了，这次他们打算去对面的省肿瘤医院。

临近出院的时候，老王的儿子看见父亲坐在病床上一直没起来，便过去劝慰，但是老王拉住他，说道：“儿子啊，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家里的水管又堵住了，你妈妈正急得骂娘了。我不去住院了，我们回家去，我要把家里的水管都检查一下，你在一旁学着点，以后你妈妈就不用担心堵水管了。”

儿子憋着泪，回答说：“好。”

儿子手牵着父亲，像极了父亲拉着小时候放学回家的儿子，两人慢慢地消失在过道的那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