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市公安局刑侦大队成立了一个十人小队，然后每两个人分成了一个小组，李彤理所当然地成了这个队的队长。

李彤感觉有点压力，这种压力并不是来自于案子本身，而是案子外的因素。上头已经传下命令，限定在十天之内把案子侦破，把凶手抓拿归案。

中午，有市民打电话报警称在小米镇的一条山路里发现了一台被烧毁的面包车。警察叫拖车把一个车框架拖了回来。当李彤看到那辆熟悉的面包车后，便钻进了警车里。

“现在去哪里？”张龙坐在驾驶室里问。

李彤坐在副驾驶上看着一张资料，“尊皇服装厂……A栋宿舍楼。”

警车启动，慢慢开出警局。接着向东而去。

“十天之内……有把握吗？”张龙握着方向盘问。

“这得看我们的努力。”李彤看着资料，拿出电话拨了资料上的电话。电话通了，但是没人接听。接着打，还是没人接听。“刑侦队的同事说他今天没有上班，连假也没有请，所以我不敢肯定他在宿舍。”

张龙知道李彤说的是谁后，说：“去了就知道了。他究竟带了什么给沈荣？”

“一支枪。”李彤肯定地说。

“枪？沈荣要枪干什么？难道他知道有人要杀他？”

“我初步断定是仇杀。”

“生意上的还是生活上的？”

李彤沉默了起来。一会后说：“等刑侦队的同事从他的家属那里回来就知道了。”

“如果被杀的是普通人就好办了，偏偏被杀的是首富的小舅子。”

“不管是谁，我们都需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尽快把案子侦破，把凶手抓拿归案。”

“我知道。只是……你看，今天开的那个会是一种什么气氛，我都没见过，听局长的语气，好像我们明明看见凶手，却把他放了一样。这才什么时候啊，才几个小时而已。”

“加油吧，少抱怨了，这就是工作，而且不是一般的工作。”

“我猜凶杀已经逃之夭夭了，居然戴了一个猪八戒面具，亏他想得出来。而且现场居然没有留下任何一点关于他的线索，就连一根……一根头发也没有。”

“会抓住他的，等到下午把每个小组收集回来的线索放在一起……我相信，就快了。”

“我相信你，你是这个行业里最好的。”

李彤露出一丝笑，“好了，现在专心地开车吧。”

警车开到尊皇服装厂宿舍区的时候正是员工休息的时间，所以保安只把李彤和张龙带到了A栋宿舍楼的楼下，然后保安拿着李彤给的资料上楼去找人。

李彤希望她要找的人就在楼上，她有点迫切地想见到他，问他问题。

五分钟后，保安下来，身后跟着一个矮小胖子。

“有没有搞错？”张龙有点惊讶。

“同志你好，你们要找的人不在宿舍，但是这位员工说他知道……”保安看了看资料上的名字，“他说他知道吴谢在哪。”

“请问他在哪呢？这位员工。”张龙盯着小胖问。

“请问吴谢犯了什么罪？他抢劫了还是杀人了？”胖子问。

“为什么你会这么问？”李彤问。

“不然你们来找他干什么？不是犯了罪吗？”

“我们只是有一些问题需要问他而已。”

“和犯罪有关的？”

“为什么你不直接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呢，等他回来你再问他也不迟。”张龙不客气地说。

“我只是害怕而已。”

“害怕什么？”

“我跟他住在一个宿舍，我得为自己的安全着想。”

“你放心吧，你很安全，我向你保证。”张龙说。

胖子还想继续唠叨下去，但被一旁的保安打断了。“快点告诉警官他在哪里，不要耽误警官的时间。”

“他现在应该还在尊皇休闲广场，半个小时前我打电话给他，他说在那里。他下了班之后都在那里玩。”

尊皇休闲广场就在尊皇服装厂附近。占地面积大概有三个标准足球场大，设施齐全，应有尽有，对外开放，而且不收门票。

张龙和李彤开车来到尊皇休闲广场的时候，只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子在水泥地板上溜冰。虽然距离很远，但是李彤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在溜冰的人就是她要找的人。

当吴谢看见两个警察从警车上下来的时候，他的心跳加速了起来。他不得不放慢了动作，用手臂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他妈的，沈荣那个蠢货不会真的把某个人给嘣了吧？”吴谢在心里想。“镇定，我需要镇定，现在就需要。”

“什么样的傻子才会在太阳底下溜冰？难道就没有溜冰场了吗？”张龙和李彤并肩走向吴谢。

“也许这是他的爱好。”

“傻子的爱好。”

李彤沉默。他们越来越近了。

“你好，打扰一下。”李彤伸手向正在溜冰的吴谢做了一个“停”的手势。

吴谢慢慢溜到了李彤的面前，“有事？”

“你好，我们是刑侦大队的，我叫李彤。请问你是吴谢吗？”

“上面不是都写着吗？”吴谢看见李彤手上拿着一张纸，虽然他没看到上面的内容，但他知道那张纸上写的就是他的资料。他有点不以为然，也有点自以为是。

张龙不喜欢吴谢这种回答警官问题的态度，但他无能为力，只能瞪着一双牛眼。

“我们有一些问题需要问你……”李彤抬头看了看太阳，“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找个阴凉一点的地方……”

“去那边吧，那边阴凉。”吴谢说完，双脚一蹬，溜过一个小池塘的拱桥来到了一个亭子里。

“他简直不把我们当一回事。”张龙气愤地说，“应该带他回警局。”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态度。”李彤说完后，接着说：“自以为是的家伙。”

李彤和张龙来到亭子里，吴谢正坐在石凳上脱溜冰鞋。石桌上放着一双板鞋，一台手机，一包万宝路香烟，一个打火机，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和一个面包，还有一张纸被手机压着，纸上面写着：物有主人，请勿拿走，我在溜冰，可以看见。

李彤看见石桌上纸上的字，觉得有点搞笑，但她不能在这个时候笑出来。

“希望你们不要介意，我需要把溜冰鞋脱掉，这是我刚买的，可不便宜。”

“我们可没有你这么多的时间，请你配合一点。”张龙失去了耐性。

“没事，你方便了就告诉我们。”李彤说。

张龙瞪了一眼低着头在换鞋的吴谢，然后拿出烟抽了起来。

“好了，你们有什么问题？”吴谢坐在石凳上虽然这么说，但手上的动作不断。他用矿泉水洗了下手，然后拿起面包啃了起来。“不介意我吃面包吧？”

李彤摇了摇头，“张警官，请开始做笔录。”

张龙把抽了一半的烟扔下来，用脚使劲地踩了一下。“没礼貌的家伙。”张龙在心里说。

“我就开门见山地说吧，当然我们是在调查了之后才来找你的。”李彤说。

“不坐下来吗？”吴谢喝了一口水，看着站着的李彤。

李彤坐下来，面对着吴谢。“请问你昨晚把什么带给了沈荣？”

“我不是很清楚。”吴谢回道。

“我换个问法吧。请问昨晚沈荣叫你带什么去给他，带到尊皇会所。”

吴谢又咬了一口面包。他在这口面包的时间里不停地思考，不停地搜索，他不想败露了什么。“在我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请你直接回答我，这很重要。”

“我的问题同样也很重要。”

张龙有点怒了，“你不说的话，我们要带你回警局了。”

“那就去吧。”

“我们看了尊皇会所的监控视频，沈荣叫你带了一件不能通过安检口的东西给他，我们可以断定你带的是一支枪。”

“你们在他那里看见枪了吗？”

“没有。”

“他把谁给嘣了吗？”

“这么说你承认你带了一支枪给沈荣了？”

“我有承认吗？我好像什么都没说。”

“请你配合一下，我们不想浪费太多的时间。”

“那就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李彤看了看张龙，然后沉重地开了口：“沈荣被杀了，在他的办公室里。”

吴谢忍不住吐出了一口正要被喝下去的水，“什么？不会吧？”出乎他的意料，他瞬间感觉天旋地转。

“希望你能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们，关于沈荣的事情。”李彤凝视着吴谢震惊的表情说。

“帮别人去买枪，这样的罪名大吗？”吴谢担心地说。

“我们对你买枪的事暂时不感兴趣。”

“暂时？”

“所以沈荣真的叫你帮他买了一支枪？”

在李彤锐利且期待的目光中，吴谢慢慢地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李彤说。

“他没有叫我把枪带给他，我也没有帮他买枪，我都不知道在哪里能买得到枪。”吴谢说。

“可是……”

“如果你觉得我确实带了什么东西给他，那我想告诉你，我确实带了一把刀给他。”

“一把刀？”

“如果这个答案不能让你开心，你可以想象成那是一支枪，但是我要说明，我没有带枪给他，只是一把刀。”

“好吧，一把刀，就当它是一把刀。那他为何叫你带一把刀给他呢？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他最近喜欢上了刀。”

“这是他跟你说的？”

“这是他跟我说的其中一句。”

“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他最近出了一点事情，心烦意乱。”

“所以他才想买把刀？”

“他是真的买了，不是想。”

“他有没有再说什么？比如和谁结仇了，怕别人来找他麻烦？”

“买刀之前，我有告诉他，如果他买刀是为了防身不如直接请两个保镖，如果是为了……”说到这里的时候，吴谢停住了。

“还有呢？你还说了什么？”

“我说，如果是为了吓唬别人还不如直接请两个打手，但他说不是我想的那么回事，他就是最近喜欢上刀而已。”

“他最近在工厂里和谁吵过架吗？比较激烈的？”

“在我知道的范围里，没有。”

“嗯？”

“就是我也不是很清楚。”

“他和他老婆的关系怎么样？”

吴谢露出一丝笑，但马上僵在了嘴角上，“警官，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员工，如果不是沈荣叫我帮他买刀，我想我现在也不会和你面对面地坐着聊天。”他直接把坐在一旁的张龙忽略掉了。

“那他为什么会叫你帮他买刀？他很信任你？”

“他叫我帮他买刀并不代表他很信任我。用他自己的话说，嗯，他说……是因为我认识一些社会上的人。”

“社会上的人？”

“我喜欢溜冰，在溜冰场里认识了一些……如果你去过溜冰场，就知道那些人是什么样的了。”

“所以刀是从他们手上买的？”

“不是。”

“那刀是从谁的手上买的？”

“刀嘛，我想超市里就有啊。”

李彤沉默了起来。因为她听出了吴谢语气里的不耐烦，但是她更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他像在演戏……她能够察觉得出来，但是只是一点点，那种感觉很细微，稍不留心就会错过。

“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你……昨晚你从尊皇会所出来去了哪里？”李彤接着问。

“宾馆。”

“自己一个人吗？”

吴谢沉默了一下，“和一个女孩。”

“在哪间宾馆？”

“……江一路的凯旋宾馆。”

李彤看了一眼张龙，“好了，谢谢你的配合。如果我们还有什么问题，还会来找你的。”

“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吴谢拿出烟深深地抽了一口。

在李彤和张龙走出亭子的时候，吴谢走到他们身后叫住了他们。

“警官，沈荣是怎么死的？”吴谢问。

李彤想了想，说：“上头叫我们保密，所以恕我不能逢告。”

“如果我想起什么的话，那看来我也不能告诉你们了。”

李彤凝视着吴谢的脸，冷冷地说：“他的脑袋被割了下来。”

吴谢的脸似乎顿时失去了血色，苍白得像一张白纸。“就在尊皇会所的办公室？他的刀呢？他没有用那把刀捍卫点什么？

“嗯，他的刀？我们只在他的上衣口袋里发现一枚子弹壳。

“至少还是开了一枪。”吴谢在心里说。

“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想起了什么，请找我。”李彤把一张名片递给了吴谢。

张龙和李彤穿过池塘的拱桥，走向远处的警车。

“他的刀，他的刀，他妈的买了一支枪，偏偏说成了刀，我说真该把他带回警局，看他还说不说他的刀，他的刀。”张龙显得异常气愤。

“他不是傻子，他知道什么叫做死无对证。”李彤显得很平静。

目送李彤和张龙随着那台警车一起消失在休闲广场上后，吴谢把手上抽了多半的烟弹飞进了池塘里。

“他妈的沈荣啊，没想到死得这么惨。”

吴谢在亭子里的长石板凳上坐了下来，一股冰凉从屁股上传进了心里，他感觉有点冷颤，打起了鸡皮疙瘩。他咬了咬牙根，努力克制住心里汹涌的思绪。

这下彻底泡汤了，美梦再一次破碎。他妈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