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很久没有静下心来写关于我自己的文字、关于我的生活的文字,我也很久没有像以前一样喜欢花很长很长的时间用来编故事。近期疫情在家,听到很多人都说在家很无聊,无所事事的不知道应该干些什么好。我回忆自己过往的假期生活,好像都是学习、和写故事。我从小就是个异想天开、天马行空的人,我的脑子里总是有很多很多的故事,所以我总爱分享给我的朋友和妹妹听。他们问我怎么知道那么多离奇、真实和新鲜的故事以及认识那么多小而大的人物,往往我都会露出得意的笑。其实这些故事和人物亦真亦假,人生,哪有都是传奇的。
可我却想以自己的所闻所见,写一些真实的故事,关于我的家人、关于我的朋友,以及一些我最真最真的体会。也许在历史的长河里,他们终会随着那浮萍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可我却想用我的方式一直记住他们。
而我要写的第一个故事,便是我的爷爷。
爷爷是我这漫长而又短暂的岁月里,最敬佩的一个人,他有才华,能作诗唱曲,还写得一手好字。他有能力,在被村里人挤兑甚至是陷害的前提下当上乡长,并养活了一大家子人。他有见识,重视教育,从不重男轻女……他的身材臃肿肥胖,爱坐在藤椅上,拿着蒲扇,摸着大肚子和旁人谈笑风生。而他对我却是严格的,记得小的时候,我生性好动、泼辣,整天像个男孩子一样,从东街跑到西街。有一次,隔壁家的胖阿姨踩死了我和玩伴们养的小鸭子,我们便谋划着偷她儿子的小单车,然后卖到收破烂处。这场偷窃案是蓄谋已久的报复,而不仅仅因为胖阿姨踩死了我们的小鸭子。此前,胖阿姨的小胖儿子在与我们丢沙包的时候,我一时没收住,丢到了他的脸上,于是他便大哭起来,还到胖阿姨那里去告状,害得我们被骂得个狗血淋头,从此,我们便许下海誓山盟,那便是与小胖绝交。
天地良心,我并非主谋,顶多算是一个把风的。本来以为我们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料,人生总是错综复杂、富有玄机,我的意思是,人生总是有着那么多的意外和巧合。那天胖阿姨正好去卖废品,是的,证据确凿,我们被“判罪”了。
那天回去之后,爷爷把我捆在家里的后院里,即养鸡处。爷爷说:“小小年纪就敢偷别人家那么贵重的东西,传出去,指不定说我们家没有家教。”我那时候不懂得家教是什么东西,我只知道爷爷很生气,他还罚我在家抄东西。我打小便不爱读书写字,所以爷爷果真是教导有方,给了我至高的惩罚。后来,爷爷拿了一只鸡与一瓶白酒到胖阿姨家道歉,他还捧回来了一只小鸭子给我。
后来,爷爷去世了,在一次与奶奶卧谈的时候,奶奶讲了很多过于爷爷的故事,她还提到这只小鸭子,她说:“你爷爷之所以给你买回一只小鸭子,是想告诉你,鸭子死了,咱再买一只就好,别看他有时候心眼好像不太好的样子,其实呀,他生平最讨厌的便是报复心理。”
我虽顽皮,但是爷爷却并不讨厌我。他常常夸我聪明伶俐,除了读书,样样都好。我之所以会用“夸”这个字眼,是因为爷爷的教育理念都是以“鼓励为主,惩罚为辅”,当然,鼓励的前提是不超过他的底线。
我从小跟着爷爷奶奶一块长大,他对我的言传身教,是受益匪浅、终生受益的。他爱读书,床头里总是摆满了各种书,每天晚上,他总要看完书才会睡觉,就连他生命垂危,插着呼吸管的时候也要看书,他说:“只有看书,我的心才能静下来。”长大一些的时候,我便喜欢拿着爷爷的书囔着要爷爷给我讲书中的故事,一来是因为我喜欢听故事,二来,是因为这能让我在我的一群小伙伴中显得与众不同,每次下雨天,我们没处玩的时候,他们便会到我家的院子里,听我讲故事。有时候一些故事情节记得不清的,我便现场捏造,讲到卡壳处,我便会很神秘的停顿,故弄玄虚地问:你们猜,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我的梦想一直是成为一个故事大王,爷爷说,有一天,我会成为我们家的小作家。上小学的时候,每次学校里组织作文比赛,我总是要大展身手,得了奖便兴冲冲地跑到爷爷那里,炫耀一番。爷爷和我都以此为乐,所以我数学和英语常常不及格的现象便被我蒙混过关。
如果我爸妈说我成绩不理想,爷爷便会为我出头,他说“家里的妹妹学习厉害就可以了,一个家庭总是要各样发展的嘛,不要那么贪心,要想各个都一样啊,那多没意思呀。”所以我推论,爷爷一定觉着我是个有意思的人。
可是在这个世界上,愿意全心全意相信我的爷爷在去年年底去世了。
我从未感知过死亡,我只知道武侠小说里的人物会死是因为江湖险恶,故事里死别常常凄美而壮烈。而爷爷的死,却是猝不及防的,毫无预兆的。
又或许是家里的长辈们隐瞒了爷爷的病情,爷爷甚至没有安排后事,连一个像样的遗照都没有。关于那一晚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我向来是以最坏最坏的设想,去预知一件事情,而对于爷爷的康复,我始终是充满着期待和希望的,我希望爷爷只是一个小小的感冒,我希望他能够赶紧好起来。
爷爷躺在病床上意识还是清醒的,虽然他不能说话,但他示意哥哥用手机给他打字,他说7号病床的7对他不好,他需要换病床;他说他肚子很饿,需要给他多打点葡萄糖;他说他的兜里有很多钱,不要弄丢了。他有着很强的求生意识,我们围站在他身边告诉他:你一定要撑住啊。他还猛点头。
他点头的那一刻,我憋住的眼泪猛地就下来了,他那么勇敢无畏的一个人,少有的听话,他怯弱、他害怕、他颤抖。而我,很害怕失去他。
没过多久,护士过来换药水,爷爷用力扯开罩住的呼吸器,大声的说:医生,我好辛苦。爷爷清醒到甚至将这句话转变成普通话。护士大声地说了一声:“阿伯,这个不能拔的。”而话音刚落,只见护士拔掉爷爷的呼吸器,换成了一个稍微小一点的。三秒后,爷爷便咽了气。
而那一句“医生,我好辛苦”变成了爷爷留在这个世界、留给我们最后一句话。我没有过多的医学常识,爷爷走后,我揪住那个护士,我质问她:“你不是说不能拔吗?为什么自作主张换成那个小的呼吸器。”后来,便是慌乱的抢救,我从来没有看过那么轻松随意的抢救,我和堂哥怒吼:能不能快一点,快一点。而医生护士,还是慢悠悠的,丝毫没有紧张状。我猜他们一定是训练有素,不慌不忙。
料理完爷爷的后世以后,我对爸爸说:“爷爷的死,是不是那些医生护士害的。”爸爸说,其实早在下午的时候,医生就下过病危通知书了。说我偏执也好,说我固执也好,最令我气愤的是因为那些护士和医生早就放弃了爷爷了。事后,我到医院整理爷爷遗物的时候,质问医生:我知道你们都习惯了生离死别,甚至你们已经看惯了生命的无常与脆弱,作为医生,也许你们不能拯救所有的人,但能不能不要在病人都未放弃的时候,消极对待。如果你们不喜欢给病人希望,但也别给病人家属太多的遗憾。
爷爷走后,我常常钻牛角尖,我想到底是哪一环节出错了呢?爷爷又不是得了癌症或者什么绝症,怎么会就这样走了呢。知道爷爷的具体病情,都是后来的事情了。
我收藏了爷爷的一些书,那已经泛黄的纸张上,写着爷爷雄浑的字迹。
我想爷爷离开了,带着他的骄傲、倔强和顽强,永远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