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人、傻子、奴才之间的故事
鲁迅的故事倒也简短:一个爱诉苦的奴才对生活满心愤懑。第一次,他遇到个聪明人就哭诉自己过的不是人的日子,三餐不济,昼夜受驱使,分文拿不到还要挨鞭子,兼职猪狗不如。
聪明人悲悲切切表示同情,安慰他总会好起来的。奴才吐了苦水,心里舒坦了,对聪明人倍加感激。
第二次,奴才遇到个傻子,又絮叨了一遍自主人如何折磨他,生活如何艰难,抱怨自己住的房子阴湿生虫,连窗子都没有。
傻子听了义愤填膺,带着奴才回家砸墙开窗。奴才一看要坏规矩吓得半死,担心住所被破坏后受主人责骂,急得满地打滚,喊人来制止傻子这个野蛮“强盗”,向主人告状请赏。最终,傻子被赶了出去,奴才得了夸奖。
再见到聪明人时,奴才欣然感谢聪明人那句一切会好起来应验,聪明人一句“可不是吗~”,毫无愧色承了人情。
细细咂摸,这个故事里的聪明人、傻子、奴才都不是简单一层皮,剥开表皮,内里都是耐人寻味的刻骨的讽刺——聪明人不是好聪明,傻子不是真傻,而奴才,是真没救的奴才。
鲁迅讽刺下的聪明人、傻子与奴才
故事里的聪明人是什么?是一个带着变色面具的冷血假人,虚情假意,道貌诡谲,见不公不怒,见困境不帮,见功劳不让,敷衍搪塞两句用处全无的好听话就哄来了感激,只言片语间接过最大的功劳。
鲁迅称之为“聪明人”,实则聪明不是好聪明,讽刺的是那些聪明而不正直的阴险虚伪之徒。
故事里的傻子是什么?是一个心怀正义却下场悲戚的冲动者。他闻不公而怒,闻困境想帮,不会说好听话,行动比谁都笃实,可惜最后谁的心意都没顺,既得罪了奴隶主又得罪了奴才,帮人却被自己帮的人扣上“强盗”之名出卖。
鲁迅称之为“傻子”,傻在实在,傻在正义,傻在帮不该帮的人,傻在好心办坏事,傻在背黑锅。他们不是自己傻,而是被世道和人心衬傻了。可笑又可悲的是这种“傻子”,也是让他们成为“傻子”的社会。
故事里的奴才是最顶级的奴才——口头在反抗,内心很诚实,奴性深入骨髓。他们日夜使唤、忍饥挨打的不忿是有的,但自我安慰、自我麻痹的功力是强的,反抗是万万不敢的。
别人替自己反抗是可以出卖的,打破规矩是要死的,谄媚邀功是一等一的,被夸两句马上就是舒服得意的。他们自轻自贱,两面三刀,软弱又狡黠,救不堪救,帮不堪帮,可怜不堪可怜,奴性长在骨子里,比烂泥更烂泥,踩一脚都嫌脏,最可憎可鄙。
当下这时代,到处流窜着鲁迅式聪明人、鲁迅式奴才,却少有鲁迅式傻子了
冷眼旁观,莞尔一笑,三言两语指鹿为马,不损分毫渔利多多,最后得意收兵,潇洒而去,这是当下社会里标准的“聪明人”。商界精英们顺势卖名声,官员们借力涨政绩,员工们抢功升职,亲友、夫妻间趁乱拿利益……从商场到政局,从职场到生活,这种人无处不在。
奸滑利己不被视为丑事,而成了人人钦佩、人人渴望的能力,被当做一种卓越和成功,这是当下这个功利时代、金钱时代的进步还是退步?呵,谁知道呢!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宝贵的苍蝇也终究不过是苍蝇。
愤世嫉俗,抱怨不休,总是不满,提起改变却一堆龟缩的借口,叫嚣反抗却从不反抗,鼓动别人闹事却自己躲在最后,出事了毫不犹豫将伙伴推出来顶包,压迫者给一点甜头就如获至宝,跪地朝拜,骄傲地炫耀自己处境已变、身份大不相同,这是当下奴才的最好写照。
他们不辨敌我、不辨是非、怯懦谄媚、自我催眠,活在自私自利的窄小世界里,惹人厌而浑然不觉,在民众素质日益提高的当下,许多人认为这样可憎的人会变少,但回过头去看自己的生活,奴才还是到了哪里都能碰到——职场里的小人这样混着工作,生活里的卑劣男女这样维继家庭。
鲁迅曾说:做奴隶虽然不幸,但并不可怕,知道挣扎毕竟还有挣脱的希望,若是从奴隶生活中寻出美来,赞叹、陶醉,那就是万劫不复的奴才了。显然,这些人这种奴才已然从奴隶生活里寻出美来,走向万劫不复了。
义愤填膺,冲锋陷阵,毫无方法,最终背锅,里外不是人,这种傻子在这个时代正在变少。扶倒地老人被讹诈,劝人别公共场合吸烟被讹诈,拦截逃跑的嫌疑犯被讹诈,帮朋友没帮好要受埋怨,好心办了坏事要被当傻瓜嘲笑……
人情的淡薄、交际的复杂、法律的僵涩都在推着人增长情商,教人少做损己的傻事,因而正义善良的“傻子”也成了可怜可叹的对象,大都活在新闻里。
大家都中规中矩不去做“傻子”是好的吗?未必!鲁迅说:驯良之类并不是恶德,但发展下去,对一切事无不驯良却决不是美德,也许简直倒是没出息。所有人都不做傻子、都驯良无疑就是整个社会都没出息,那是一个更大的悲哀。
时代风起云涌、不断变幻,但人性磨而不磷、涅而不缁,中国的“聪明人”、“傻子”和“奴才”永远在社会里动态流动,此消彼长。
作为十几亿人中的一员,我们不乐见这片土地上奴性鼎盛、奸滑当道,也不愿做可悲的傻子,但我们可以学着以更聪明、更灵活的方式去维护公平与正义,去做一点能帮助别人也不伤害自己的事。
愿中国青年都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做一点萤火,多照一点光明,就多挤走一点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