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过无数在黑暗中挣扎的故事,我曾经以为这些离我那么远,直到我听到身边人的故事。
我见过他们在各自的生活风光的模样,也见过他们深夜醉酒后的失控。
我遇见他们的时候,有的人已经百毒不侵了,我也是在偶然间才知道,他们曾经也有过温柔明媚的时候;有的人还不谙世事,我亲眼见证他们的蜕变,也亲眼看着他们一路成长,然后变成百毒不侵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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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不抱希望,但我做好了跟它共度一生的准备
沐子是个干干净净的,笑起来眼睛就眯成一条缝的女孩子,对于沐子来说,所有最好的回忆,都集中在童年时候了,那时候父母的感情还没像现在这么坏,她也算是在宠爱中长大的。
后来上了初中,家中经常爆发争吵,初中孩子的自卑敏感与偏执都在那时候全部爆发了,沐子越发沉默,没事就往外跑,与家里的关系也越来越坏。后来上了高中,再后来又去了大学,报考时沐子想尽办法往离家远的学校填,最终也还是没能出的了省。原本以为人越长大,有些事情也就能过去了。未曾想,那些不高兴的回忆终究还是影响到她了。沐子离了家,进了大学,那个破败的家却没远离,不断地出现在梦里。沐子说,她总是在凌晨三点的时候醒来,有些事情刻意去忘记,却是越发深刻了。
大一下学期,沐子头疼得厉害,做了许多检查还是无果,后来医生给她开了抗抑郁的药,没想到倒是起了效果,沐子睡了一个有史以来最舒服的觉,醒来如同新生,然而抗抑郁的药效果好,副作用也大,沐子整日昏昏沉沉,脑子像生了锈一般,药吃得越多,一些不好的念头就越发清晰。沐子的父母只知道她头疼,对抑郁症的事一概不知,沐子也不打算跟他们说,在大部分人看来,抑郁症无非就是无病呻吟,她不想听那些自以为是的话。沐子无数次从抑郁症的漩涡中爬出,又无数次被卷进去。
对沐子来说,自杀只是一瞬间的事,她甚至无数次希望能有一场意外,悄无声息地带走她。
在与抑郁症抗争的这些年,沐子说,我已经不抱希望,但我做好了跟它共度一生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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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员演完也就出戏了,但真实的生活还是得过下去的
我认识安宁的时候,还不知道这个瘦瘦小小的女孩,经历过那么沉重的往事。
安宁的妈妈在她小学的时候就自杀了,听闻是在一个星期四的中午,安宁放学回家拐过十字路口的街角,听到旁边两个女人的谈话。“街角那有个女人自杀了,在厨房里”“警察都在呢,听说当场就死了”。安宁听听也就走过去了,但她做梦都没想到,她们口中自杀的女人居然是自己的妈妈。安宁后来说,从那以后他们只吃外卖,很多年过去了,她从没想过自己做饭这件事,不是害怕,就是回忆起来总归不舒服。
安宁还有个姐姐,小时候发了高烧没有及时医治,从那以后就智力低下,安宁初一的时候,她姐姐在家误吞了安眠药,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没了。安宁说这件事的时候,脸上是没有表情的。“其实走了也好,她就是个累赘”。安宁的表情云淡风轻,如果我没有看见她眼眶的泪水的话,我大概真以为这对她是解脱。
按安宁的话说,生活越来越往电视剧的方向去了,演员演完也就出戏了,但真实的生活还是得过下去。总之,我遇见安宁的时候,她已经是百毒不侵的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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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中年人迟来的叛逆,是抛弃自己的家庭
我高中的同桌是个又酷又拽的女孩子,成绩不好,在班里人缘倒是不错。她身边的朋友多是些小混混,为人却仗义得不行。我看过她初中的照片,是个温婉明媚,笑起来有酒窝的女孩子,可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是浑身带刺的模样了。
她说,她爸爸出轨了,一个中年人迟来的叛逆,说是找到了真正想过一辈子的人。她妈妈没文化,学历也就到小学四年级,从嫁过来就一直在家干家务活。听说两人成婚是在媒人说亲之下仓促决定的,那个年代的爱情,年纪到了也就在一起了,大部分人的一生都是这么过的,至于爱不爱的,那是太不切实际的事。
后来她爸爸生意日渐成功,再后来,两个人就渐行渐远了。刚开始她妈妈还闹,后来在一次争吵中,茶几上的剪刀滑落正好直直扎在她妈妈脚背上,鲜血飞溅,她爸爸却是看都没看一眼,只揽着那个女人就走了。从那以后,两人就过着长期分居的生活,一年多之后,终于和平离婚了。
父母离婚后,她跟了妈妈,事实上,她爸爸那个新家庭也容不下她了,不到一个月后,她就辍了学,自此,我们就断了联系,从那以后,竟是再也没见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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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谁都不要我,我没有家了
晓云是我初三的同学,她在我眼中,一向开朗又落落大方的模样。那时她是文娱委员,负责带领整个班级在枯燥无味的学习生活中捣腾点初中孩子喜欢的节目。学校的文艺比赛,她是必定会参加的,在那时还穿着校服,甚至还未发育完全的初中生看来,能穿着礼服和高跟鞋站在舞台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唱歌是件足够了不起的事。
我也一直以为,她是这般明媚的模样。
直到一天中午吃饭时,她云淡风轻地跟别人开完玩笑,转头笑着问我:“你说父母执意要离婚,孩子该怎么办?”她的语气太过平静,笑容又太过真实,我也险些以为这是一个玩笑。
那个午后阳光明媚,太阳折射在镜片上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一切都跟往常一样,只有那个原本笑容明媚的女孩平静地跟我说,他们谁都不要我,我以后没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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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人都觉得,他本该有更好的人生
辉子是班级里很耀眼的存在,作为全班的学习委员,他成绩优异,能力出众,阳光大男孩的模样,打篮球时旁边都有女孩子为他加油。
变故是在一个平常的午后,盛夏的教室沉闷地喘不过气,连空气都是黏糊糊的,昏昏沉沉的英语课,辉子突然被叫出了教室,然后就再没回来过。辉子退学了。没有人知道他的消息。
很多年后我们才知道,辉子现在的父母其实并不是他的亲生父母,听说辉子的出生只是一个意外,生下辉子后,他们就走了,辉子由姨妈家接管。在那个午后,姨妈家的生意彻底破产,他们联系到辉子的亲生父母,准备把辉子还回去。辉子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对于姨妈一家,他是感恩的,对于那个决定,他也能理解,可是那个新的家,他是不可能去的。他决绝地退了学,一个人去了广州,听说他按时给家里寄钱,对姨妈一家也很照顾,但对于身世,却是闭口不提。
辉子走后,我们都很惋惜,辉子是天生读书的料,所有人都觉得,他本该有更好的人生。多年后聚会辉子说,好与不好的,对于那时的我,都没那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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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没得到的父爱,终究也是得不到了
晓杰是班里那种最不起眼的人,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成绩一般,性格一般。如果后来我没有见过这个男孩喝完酒哭着说我恨死我爸了,大概多年以后我回忆起他只会说,哦,教室最后一排的那个男孩子啊。
我与他认识源于都爱看书,之后便渐渐成为深交了,他沉默的外表背后,是满腹的墨水和超乎年纪的通透。
很久以后的一个夜晚,他喝醉了酒,在深夜无人的街,终于将那些积压的情绪借着酒劲说给街边昏黄的路灯。晓杰的父亲是个酒鬼,没有工作,每天都喝得烂醉如泥,喝醉了之后就打他妈妈,有时候也打他。后来他爸爸出了车祸,下半身瘫痪,往后只能靠轮椅移动,他说,他终于倒下了,也没办法打我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是带着哭腔的。
“恨是肯定恨他的,这么多年看我妈被打,我的生活也一塌糊涂,他倒下了我自然开心。也许也有那么一点遗憾吧,毕竟这么多年没得到过的父爱,终究也是得不到了。”
我听过那么多故事,他们无一例外地卷入生活的漩涡,最终又无一例外地成为百毒不侵的模样。我希望他们的故事,就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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