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的童年分裂成两半。两个截然不同的主观世界。
一个是自己眼中的。小时候过得隐忍压抑。
为体谅母亲的辛苦,为证明自己不是给家庭带来灾难的孩子,我不向家庭索取那些孩童都渴望得到的东西,不要新衣,不过生日,不表现自己的喜好。
这对一个有需求的孩子来说,其实是痛苦的。
我随时能看到别家孩子的“幸福”,换了新的书包,又有新的生日礼物,不想吃什么坚决不吃,生气时会冲着妈妈大嚷大叫。
每过生日,都是妈妈提醒:“你过生日了,不记得了吗?”
我冷淡地点点头,表示不在意。
有年妈妈终于问我:“你要什么?给你买生日礼物吧。”
妈妈带我去商店,我还不知道要挑什么。我害怕挑个贵的,让妈妈生气。
都是妈妈在那里问,这个你喜欢吗?好吧,就这个。
每当心底充满渴望时,我都强忍下来,且安慰自己。我很懂事。
那些被物质包围的虚荣小孩长大了会后悔这样淘气,这样“无情”地对待妈妈。我不用后悔,因为我从没有过分要求妈妈。
但是,母亲眼中的我的童年,并不是我想的那样。
她觉得自己很辛苦,我总是动不动就生病。那时没多少钱,不敢叫车,是背着我一步一步走路到医院看病的。
随后在家休养,各种药没完没了。我的存在让妈妈很烦躁。这是小时候能体会的。这正是我决定隐忍的原因。
问题便是,我自以为是的“体谅”,没有被妈妈看见,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
多年后,很多年以后,妈妈还要说:“以前养你真的太烦了。”
却又问我:“你为什么不能像别家女儿那样,你从不跟我亲近,你看她们都拉着妈妈的手一起逛街,要这要那的。”
妈妈竟然在期待,我像别的孩子一样任性。
二
我恍然梦醒,又再度迷茫。童年及至青春期,我到底在做什么。
那漫长的时间里,我不厌其烦美化自己的隐忍,给它镀上“为母分忧”的高尚光环。这导致我与母亲极少交谈,我害怕说错什么,做错事,给她带来负担。
过度隐忍甚至诞生了一个梦想,我想要自由。
有一天,我会离开家,拥有自由的人生,不再总为伤害母亲担惊受怕。我会独自承担个人的脆弱和麻烦。
立志自由。伴随着童年的远去,如此清晰的梦想,在母亲的质问中搅得稀碎。
三
童年的隐忍太不值得了。
为什么要在长大之后,才知道童年不适合委屈和压抑。
童年一旦存有缺憾,其后终其一生都会下意识在那填补。
这个缺憾是我自己一手造成的。为什么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样任意妄为呢。一个错误的选择浪费了珍贵的一生。
成年后,我不断地回望着童年,这个想要洋娃娃不敢出口,想过个美好生日不敢提起,想要任性却极度克制的童年。
我一直想弥补它。在脑海尝试种种可能的方案,想让它像童话那样,无论过多少年都闪闪发光,永不褪色。
正如那句经典之语: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