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心底的小美好

与你们初次相遇,是在一个美好的季节。

那时,天空明净,只偶尔浮过几丝云朵,太阳的光线将整个校园照得明亮,一改夏日里的那般灼热难耐。微风拂过,操场两旁的梧桐树叶窸窣作响,而你们,就仿佛是在缝隙中的精灵,飞向了操场旁的那间教室。摆放整齐的陈旧的桌凳,完全失去光泽的墙壁,丝毫遮盖不住那一张张绽放着笑容的脸庞。

在新学期的介绍会上,大家都生涩而腼腆地介绍着自己的姓名,唯有皮蛋上场时,教室里响起了掌声和欢呼声。皮蛋身材高大,从最后一排走过来时,一步一脚印,不紧不慢,身体略有些摇摆,两条胳膊也有节奏地随之摆动,显得气场十足。我在心底里暗想:他可能就是班里最难搞的“刺头”了。

我是半路接班的。当语文老师的日子,风和日丽;当班主任的日子却风起云涌。打小报告的同学就络绎不绝,完不成作业的也大有人在。我一时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只能用冷漠的态度刻意拉开与你们的距离,遇到不满的事情,只得把满腔的怒火喷向教室,看着日记里的内容渐渐从分享心事到抱怨生活,我才开始意识到自己在当班主任之后的变化之大。不出所料,班级的月考成绩一次次下滑,身为班主任的我第一次有了内心无力的感觉。是我被他们表面的乖巧迷惑了吗,是我过高估计了孩子们的单纯吗,还是我根本不适合做老师没有管理班级的能力,我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在平凡的一天,我从教室门口路过准备去看课间操,往教室里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发现:皮蛋在默默地打扫教室。只见身形高大的他吃力地弯腰,从课桌的缝隙中慢慢扫出地上的纸屑,又不紧不慢地将凳子摆回到桌下。我走近问他为什么要在课间打扫教室,他转过身来看向我,白净的脸上露出憨憨的笑容:“每周四学生会都要检查教室卫生,我不用跑操,就想着打扫一下”,他淡淡说道。刚接手班级时前班主任交代过我,皮蛋因为双腿受伤而拥有免跑的特权。我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初次见面时他身上的“气场”,原来他步伐沉重缓慢是因为腿脚不便。我见过学生偷懒向我请假躲操,却从没见过不跑操的同学在教室里默默做着贡献。一时间,我觉得皮蛋是那样善良,那样单纯。

走向操场的那一段路上,我忽然明白了我们班的卫生流动红旗每周都从未缺席的原因。那一刻,一直困扰在心的疑惑也好像有了解答,不是我不够完美,也不是孩子们不够优秀,而是我们都需要时间,去发现彼此的闪光点,需要时间去沉淀去成长,去变得更好更完整。

临近元旦,学校要举行拔河比赛,我宣布完比赛名单的那晚,皮蛋的妈妈给我打了电话,说皮蛋回家后哭了,他责怪妈妈载着他出了车祸,他悔恨自己不能拔河,无法参与班级活动。也许所有人都觉得身体受伤不能参赛是合情合理的事情,但从皮蛋妈妈颤抖的声音中,我能想象到身材高大的他对体育运动的渴望,也能想象他没办法参加比赛的失望。 

当你们们抱着奖状在教室欢呼雀跃时,皮蛋已经前往北京准备手术。我第一次在班级里讲述皮蛋打扫教室的经过,告诉了大家他对拔河比赛的渴望。那时,教室里鸦雀无声,班长站起来建议我录制视频,给皮蛋加油鼓劲,我照做了。手机镜头缓缓移动,我看到你们真心而满怀期待的祝福。当晚,同学们又自发给皮蛋写了一封信,让我打包发给即将手术的他。当皮蛋妈妈发消息给我报平安时,我看到图片里的皮蛋,他身穿病号服半躺着,脸上还是那熟悉的傻笑,但这一次,他眼里分明有光,在那笑容背后,我也仿佛看到了同样单纯善良、真诚美好的你们。

皮蛋回来之后,几位班委随我一起去他家看望了他。那一整个下午,皮蛋的房间都回荡着孩子们的打闹欢笑声,那样清澈,那样纯真。原来,宝贵的善良和单纯一直都在我身边。

我几乎从不与你们闲坐谈心,也几乎未开口赞美过你们,但我深知,是你们的美好,让我后来能够对所有人充满耐心,因为我相信,所有孩子身体里善良的嫩芽都会被灌溉,都会开出绚丽的花朵,也都会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善良单纯,是藏在你们心底的小美好;而你们,是藏在我心底里的小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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