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了,请闭眼——
蜷缩在偌大的双人床上,午夜清冷的月光洒落在她身上柔软的蚕丝棉被上。突然听到“哗啦”的脆响,是钥匙开锁的声音,然后房门“吱”的一声被打开,紧接着是窸窣的脚步声,不难感觉到走路人的小心谨慎。这时外面客厅的灯“啪”的一声亮了,白炽的光线狡黠的从卧室门的底端溜了进来。钟表的时针指向凌晨两点,她知道,是他回来了。
她估摸着从门口走到卧室的时间,门外却突然没有了任何动静,周围再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如果不是那束尚且逗留在卧室里的光线,她甚至以为自己方才又出现了幻觉。突然间她有种冲到客厅抱住他的冲动,然后质问他今晚到底去了哪里?
只是这种冲动的想法最终还是化作了隐忍的泪水流了下来。她微微颤抖着,细小的啜泣声从被子里传出来,瘦削的肩膀躲在里面一耸一耸,枕边很快就湿了一大片。她其实特瞧不起自己这样,没出息,矫情。此刻她多么希望一切能像韩剧里演的那样:他是为了她,才在外面觥筹交错直到深夜,到家会第一时间送上他的温暖,然后在她耳边呢喃碎语,解释他之所以晚归的原因,撒娇式的乞求她的原谅——想到这里,她的嘴角不经意间慢慢勾起,她猜想,那时的她一定不会挑剔他惊扰了自己的美梦,因为她知道这说明他在乎她——何况,她根本就不会睡着啊。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客厅里窸窣的脚步声又一次响起,紧跟着房门外的灯光也随之暗了下来——
“他要进来了吧?”她想。
她紧闭上双眼,此刻如果不是因为悬挂在她睫毛上的泪珠还在闪烁,否则真的会以为刚才在卧室里酝酿出的一切情绪都只是假象。她不会让他知道自己是因为等他所以到现在还没睡,她知道他不喜欢自己这样,他会说她疑神疑鬼,不给他自由。
他蹑手蹑脚的走了过来——“近了,又近了。”她似乎能听到他急促不安的呼吸声,她拼命的遏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安慰自己他只是因为工作忙才回来这么晚。声音就在此时停了下来——突如其来的安静,仿佛时间被窗外的寒气冻结了一般。
他躺了下来,在她的身边,侧了个身,脸朝着和她相反的方向。
——夜半微醺——
她缓慢地睁开双眼,盯着窗外皎洁的月亮,眼里的雾气尚未完全消散,泪水却再一次的涌了出来。为了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她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努力的睁大双眼,仿佛要借助外界的温度迅速蒸干马上就要溢出眼眶的液体一样。
貌合神离,同床异梦。
这不正是他们现在的真实写照吗?
她越来越看不懂他,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是带着一团雾来到她的身边,而她,也迷恋于这样的他——一个神秘,带有故事的男人。
——那时那天——
爱情总会以它不经意的方式悄然降临——偶遇亦或邂逅,它发生的地点可以是机场,餐厅,学校,甚至是偶像剧里的车祸现场……总之所有的零概率事件一旦发生在爱情这场生死博弈里,不论男人女人都愿意相信,所有的无神论者都开始纷纷膜拜上帝,感恩这份得之不易的感情,他们甚至会自带光源,去照亮那个所谓对的人,然后开始盲目的崇拜和无下限的追随,默默地消耗着自己的能量,殊不知,那个人身上所有的亮点全都来自于你,而你,却依旧乐此不疲。
回想起最初的结识,是在三里屯的一家不出名的酒吧里。酒吧在北街深处,相对安静一些,酒吧的调酒师是她的旧识,也是老乡,所以只要她下班了没事儿就会去那儿喝两杯,跟他聊聊工作上的烦心事,若是醉了,便会趁机骂几句街,感慨一下悲凉的人生。这次同以往一样,当她刚要开口点一杯杜松子,话还未出口,就被旁边一位陌生男子抢了去:“来一杯杜松子,加冰。”她楞楞的看着他——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架着一副黑框窄边眼镜,黑色羽绒服,三叶草的经典款,浅灰色运动裤,很休闲的打扮。她注意到有几行汗水滚落的清痕还留在他的脖颈和侧边脸颊上,头发也有些湿漉漉的,像是被汗水浸过一样,可能是由于刚运动完的缘故,整个人显得很疲惫——“他应该就住附近吧?”她猜想。
许是感觉到旁边灼热的眼神,他侧过头,盯了她几秒——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觉得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和她两个人。
“我们认识么?”
他早已扭回了头,盯着吧台上的蓝色的液体看似不经意的问道。
“恩额……我只是觉得好巧,刚好我也想点一杯杜松子加冰……,”她回过神,不好意思的顿了顿,“没想到我们的口味一样呢!”
听到这儿,他再一次侧头看向她——中长的头发被随意的别在耳后,长得还算清秀的脸庞,一双因紧张而略显不安的眼睛在不停地忽闪——“如果没有遇到安,我会爱上她吧?”他暗想,脸上随即露出一丝戏谑的表情:“小姑娘,这可不是一个搭讪的好借口哟。”
这句话刚出口,他便后悔了,因为他发现下一秒她的脸颊竟然憋的通红,他以为她会暴跳如雷,指责他的傲慢无礼,正当他懊悔自己方才的举动时,他看到她站了起来,直面笑着对他说,“本来没想搭讪,不过既然你都这么想了,不妨加个微信吧,也不枉我被白白的误会一场。”
她笑的那么坦然,就在那一瞬间,他突然间在她身上发现了安的影子,从前她也如这般单纯,做起事来傻的直接。
就这样,他们认识了,因为两家住的比较近的缘故,所以渐渐地走到了一起。两年的时间里,他们一起去看大理的洱海,去吃西安的牛肉面,去麒麟山玩儿蹦极,去天津之眼坐象征一生一世的摩天轮……两年的时光里,太多美好的回忆,跳跃在她的心里,活成了永恒。
——黎明——
思绪被身边的酣睡声拉了回来,转眼已经凌晨五点,窗外早已从黑暗变成了深蓝,远边的天际也悄悄地分了层次——白,黄,红,紫,蓝……她默默地数着,黎明之前,破晓的时间总是短暂,天空总会在固定的某时某分突然间杀出一道白光,她偷偷地转过身,晨光熹微照在他栗色的头发上,毛绒绒的好像要飘出好闻的味道,他依旧在睡梦中游荡,安静的像个孩子,天空还有紫色的光,想叫醒他,又觉得不合适——
好梦,小懒。
她起身,穿戴好,默默地关上卧室的门。客厅门口是她昨晚就收拾好的行李,偌大的行李箱摆在那儿,一向谨慎的他竟然没有察觉。拉开卫生间的门,眼光落在卫生纸篓里几根半截的烟头,突然间就明白了他回来后迟迟没有进屋的原因。洗手台上摆着他们的情侣牙刷,牙杯,就连毛巾都是同款不同色的。她拿过粉色的那只牙刷,仿佛用了很大的气力,“最后一次用了……”她慢慢地挤出牙膏,看着镜子里那张憔悴蜡黄的面孔,陌生,且可怕。手里刷牙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眼泪再一次没有征兆的涌出来,她蹲在地上,把脸深深地埋进胳膊里,不停地颤抖着,过了许久,她终于止住了泛滥如洪水般的思绪——一切都结束了。
——离开背后——
她是在一个月前知道安的存在的,那是他的初恋,他们之间的故事她知道的也不过一星半点,但安在他心里的位置,是这一生都无人可以替代的。她曾经有一次趁着他睡着的时候,偷偷翻过他的手机,调出了他和安以前的聊天记录,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在他心里,不过是安的一个替代品,她只不过是在他刚刚失恋的时候,恰逢合适的出现在他的世界,更巧的是,上天偏偏赐予了她一副和安相似的模样,所以他就像极了一个溺水的人,突然发现了救命稻草一般,狠狠地抓住了她,和她走在了一起。可事实是,溺水的人总有一天会游上岸,那个时候,他会发现这根稻草早已变成了累赘,倘若就此抛弃,又会觉得良心不安——
是这样的吧。
一切准备就绪,她拿出那条灰色的围巾——是最初认识他的那天戴的,重新围在脖子上,外面的天色早已泛白,冬日的朝阳缓缓地洒落进这间布满回忆的屋子,她笑了,释然,又轻松,她长长的舒了口气,打开防盗门,拉起行李箱,最后一次深情的回望这里——时间仿佛骤然停滞了一般,周围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冬季的暖阳渐渐铺满大理石地面,而她,不过是恰巧从这里路过,然后留宿了一晚,现在,是她该走的时候了。
我们每一个人,在爱里都是清醒的。清醒在跟谁谈恋爱,清醒在这段爱里,我是什么样子他是什么样子,就连最后分开,自己也清楚答案,却还是要装糊涂,然后愚蠢透顶的不断去猜,去问,去得到一个明知道的答案,然后让自己痛的无可复加。
我们既是对爱津津乐道的圣人孔子,也是自欺欺人的感情骗子。
离开,不是因为不够爱,而是因为爱一个人,不等于失去自我,爱一个人,先要让自己摆脱爱的束缚,如果你不能摆脱,就不会收到真正的爱。愿我们每个人都能收获真正的爱情,而不是把自己当作救生圈一样,冒着随时被人丢弃的危险,乞求一份低微的怜悯。
恋爱让自己的世界变小,失恋了就要把原本属于自己的世界找回来。她关上房门,太阳此刻已经升起,阳光照在身上,温度一点点地升高,仿佛要晒干身上所有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