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直到最后一抹阳光敲碎瞳孔才蓦地转过神,有感觉如梦,在遥不可及的地方,用不可预知的时间和速度,一点一点地飘散……太多时候,一个人这样长久发呆。脸上隐隐的刺痛和瘙痒提示着令我敏感的春天来了。
这是一个烦躁的季节,因为过敏,从不曾像别人一样游走在和煦的春光中,看杨花的顾影自怜,赏杏花的热烈美魅,只在无风的黄昏后,摒弃白天的喧闹,轻快地掠过深浅摇曳的暗影,寻找一个人的闲适,在越堆越高的寂寞中,感受春天那丝潮湿与甜腻,然后夜夜用不同的梦阻击着失眠。
再细的痒经年也成伤。
1
遥远的伙伴来信了,薄薄的一页A4纸上是整齐的机器码,只有信封上那几个字是手写的,名字中间那个字伸着长长的腿,像是要绊倒后面那个“红”字,只为把她依在肩头一样,这是中学的物理课上,彤给我设计的签名,薄薄的简朴的信封就这样专门为我而来。追忆似水淹来,情不知所起,意不知所终,像一块压在箱底多年的绸缎,在晴日里拿出来翻晒,带着明显的褶痕和浓重古老的味道,铺展开刺目的绚丽。
迫不及待拨通她的电话,娇嗲地嗔怪她:“什么吗,土不土啊,又是微信又是微博的,谁还会写信啊,真是够了,你……”
“想你了亲爱的,写信就是提醒你记得当初你一笔我一笔的学生时代,现在孩子们都快上大学了,该是我们回忆青春的时候了”。
于是,二十年不曾交错的生活在我们叽叽嘎嘎的电话里一一呈现。
后来,她说,有同学又做妈妈了,可她并不开心,看着智障的儿子贴着妹妹的小脸,太多的辛酸,她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爱可以分给这个女儿,也不知道还有多少耐心能留这个永远长不大的儿子。她,是我们从前都喜欢的女子,娴静、温柔。
她说,同学升职了,但是并不兴奋,因为本来他可以做的更好,只是为了照顾家人,他不忍去远方谋求自己的发展。他是我们都曾经欣赏的男子,自信、坚强。
她说,单位里最好的姐妹儿终于决定和老公分开了,在这春天里。那对曾经让人羡慕和嫉妒的金童玉女,还是没能逃出生活的敏感,一直被别人的眼中的幸福和优越感定义的生活,一寸一寸把自己拉入情感的漩涡,最终沉溺。
2
再后来,她在电话里静默良久,如春风拂面一般的笑声被轻轻的啜泣代替,我的心揪着提到嗓子眼,却不知该如何发问、如何安慰她,“彤”……然后大气不敢出,只等她安稳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不起红,我撒谎了,同学是我,男同学是他,和我的好姐妹分手的也是他,他是我两个孩子的爸爸,现在,我要离婚”。
我的胸口像是遭受到万点暴击的钝痛,那个在班里被男同学宠成“林黛玉”的女子,我纤弱的不忍触碰的同桌,当初被父母当成公主捧在手心里的姑娘,离乡背井、一意孤行追随他嫁到南方的彤,经历了怎样的人生。
有情饮水饱,当初因为一句“我养你,给你幸福”,就认为爱情大过天,结了婚才知道,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你必须带好孩子,照顾好我的父母,打理好所有的家务,而我会给你基本的生活保障。
南北生活的差异,融不进的家庭氛围,渐渐丢弃了热情的男人,没有朋友没有事业,让她崩溃抑郁,直到生下那个先天不足的儿子,她突然醒悟了:“我总不能抱着孩子跳楼吧”。
3
在近十年的求医问药后,生活也逐渐磨合得波澜不惊,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日子,俩人商量再生一个。于是她说服父母处置了家里房产,跟她到南方安家,房子买在同一个小区,方便帮忙照顾儿子。本以为没了牵挂没了后顾之忧,俩人能够重新找回初见的甜蜜。生下小女儿,她发现,他和自己要好的姐妹儿搞在了一起。
“你知道吗,现实版的陈俊生”,她居然能笑着说出来。
“你以为电视剧都是瞎编出来的?哈,那个女人,我不承认她是闺蜜,只是在单位联系的比较多而已,离婚,带着孩子,勾三搭四,我都没想到他会是这眼光,给人家当接盘侠,明明人家备胎好几个,蠢”!
听那意思,她居然恨铁不成钢,埋怨他没有找个更好的一般。
“他不会提离婚的,他放不下自己的儿女,这点比陈俊生强”。
“我也没提离婚,傻啊,摆明了那边等着腾地方,我的孩子又小又弱,需要爸爸,不能便宜了外人”。
“我不会跟他做仇人,我会当他是路人”。
“公司派他异地发展,我拦住了,我得让他也天天看着儿子痛苦,陪着女儿长大”。
“那个女人熬不住了,在备胎里选了一个结婚去了,这一局,她没赢”。
“现在,我要分他的房子,分他的财产,分给他一个儿子,这一局,他输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房子、财产、儿子,本来就是你的,不是分他的,这一局,都没赢。
4
婚姻的本质,无非就是考量双方的资源和优势,有强有弱就会有不甘有委屈,只有关系对等才能和谐发展、合作共赢。
记得有人说过,世界上只有两种可以称之为浪漫的情感,一种叫相濡以沫,另一种叫相忘于江湖。时间的流动证明了世事的残忍,岁月长河里短短十五年,他们经历了这两种浪漫。
“祝福春天,祝福你我,也祝福他们”。寥寥几笔后,斜斜地用邮票封好信口,轻轻一拈,塞入已严重褪色的邮筒中,心情豁然开朗。
相望于江湖,我们不再年少。寂寞是生活,繁华也是生活,关键是在这个容易过敏季节里,你是不是也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