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湫。
我生活在四十五亿年前那片远古的海底世界,穹顶之上便是与人间相通的茫茫大海,能开启那道海天之门的人,是我的奶奶。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我们掌管着人间的日夜交替,四时风雨,万物生长,以及,人类的灵魂。
我有两个身份,一个身份族人共知,是掌管人间风雨的使者,另一个身份无人知晓,我是海底世界独一无二的天神,我拥有所有人的能力。
在我的生命里有两个最重要的人,一个是养我长大的奶奶,另一个,是椿。
我与椿同住在神之围楼里,自小一起长大,我见过她所有的样子,吃东西的时候,任性的时候,生气的时候,伤心的时候,最尴尬的时候,每种样子都很好看,每种样子我都喜欢。
我长椿一年,我时常会恼恨我竟不能与她同龄,那样的话,我们的故事或许会是另外一个结局。
在椿长到16岁的时候,依照族规,要去人间巡游七日,观摩被我们掌管的自然规律,以完成她的成年洗礼。我屡屡怀念当时,为她送行之日,嫘祖织就的星河,秋水共长天一色,语笑盈盈的少年少女,鲜衣怒马,无忧无虑。
如果时间可以停止,我愿永远留在那一刻。
对于椿的人间之行,没有人知晓我的担忧并不少于椿的母亲,人间是个好地方,幅员辽阔,风景如画。海边的小哥哥吹的一口好埙,他曾与我水中嬉戏,让我流连忘返,小妹妹可爱至极,身边的的哈士奇,憨态百出又灵气自溢。可这万般皆好,都敌不过我对椿的思念,她在哪里,我的心,就在哪里。
我从来不敢表白我的心意,青梅竹马的关系,让我可以更加顺理成章的伴她左右。我吊儿郎当,顽劣耍宝,使劲浑身解数,只为吸引她的注意,可她却嫌弃我像个跟屁虫。她开心就好。
我躺在距离海天之门最近的围楼之顶,等待椿的归来。时间仿佛在慢慢膨胀,区区七日,却漫长的无边无际。在椿回归的那日,我远远站在楼顶,看到她落寞的背影,夹带着重重心事,飘飘衣袂,无风自动。
我深夜尾随,眼看她登上三手的摆渡小船,去往诡异的如升楼。久居那里的老灵婆,性格莫测,也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椿与他,注定要有一场交易。可我却无力上前去阻止,她右耳闪亮的玉坠,警示着我,她的执念,有多坚决。
我终于看到笑容再次爬上她的脸颊,缘于她从通天阁带回了一条小鱼,我知道那条幻化为鱼的人类灵魂承载着椿的救赎,为此,她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我所能做的,便只有坚定的与她同行,不问西东。
她希望那鱼大无穷,我便赠鲲名以冠之;她悲母弃鲲于淖渠,我便奋入而不顾身;民胞物与,爱屋及乌。什么逆天而行,什么一路三思,我只要她快乐。
鲲的存在,终于被族人所发现,阴雨连绵,海水倒灌,夏日飞霜,季节错乱,长老们终于找到异象的源头,我不忍椿被惩罚,将鲲放生在后山的小河,狠心的任其自生自灭。
我至今都无法忘记椿的愤怒,也终于明白鲲之于椿的重要,他们早已性命相连。她不顾自身的安危去寻鲲。当我在漫天大雪里找到她的时候,她与鲲系挂在她所掌管的海棠花枝上,奄奄一息。
我自小桀骜,不惧天地,可她却是我唯一的软肋。我暗下决心,只要她能活着,我便拿命换之。灵婆幽幽的哀叹,你们这些小家伙,对待生命就像路边的石头。可他可否知道,如果不快乐,活再久又有什么用?
阴雨的天气如同我低落的心情,我跟鹿神讨要忘记痛苦的东西,喝到酩酊大醉。咆哮的浪涛随着我摇晃的痛苦汹涌而至,我所掌管的风雨,只有他们明了,我是多么无望的爱着她。
大难来临,我要用我最后的力量,开启海天之门,送走椿与鲲。
椿终于知道了被灵婆隐瞒的真相,她又陷入了新的救赎之中,正像灵婆所说,你犯了一个错,你想弥补想还清,到最后才发现你根本无力回天,犯下的罪过永远无法弥补,我们永远无法还清欠下的。
我心中那个敢与天作对的女子,她以命相搏,变幻成一株巨大的海棠,拯救了整个部族。还清了她所欠下的。一切归于平静。灵婆也兑现了与我的交易,给了椿以人的生命。
那个夜晚,空旷的天地之间,我与椿对背而卧,我想着她,她想着鲲,咫尺的距离,却隔着无形的墙壁,我的心几欲翻墙而越,却始终徘徊在墙外。我伸手想要触摸她的头发,却又无力的收回。我至今都后悔,没能紧紧拥她入怀,在我们最后的告别之夜。
在灰飞烟灭的瞬间,我看到她眼中涌出的泪,她绝望而焦急的质问,我们不是一起回家吗?我幡然欣慰,却又无言以对。
“我会化作人间的风雨陪在妳身边。”
我也会在归墟的通天阁,用余生,等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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