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当我写一次萌生想要用文字记录生命历程时,尚不知道文字的温度能将时光煅烧成真金。那时候,我只知道体内燃烧着过剩的只属于青春的热情。而那时,我理解的创作,更像无病呻吟,或许更多时候,只是借来的别人的观点,或者模仿自己喜欢的他人的风格。
随着文稿的增多,以及当文字的堆积让思想和生活发生了质的变化,才明白文字不只是激情燃烧,而是持续的核反应物质的不断堆积。
刚开始创作像在玻璃迷宫里狂奔,每个转角都会撞见自己的影子。那些被文学评论浸泡过的野心,在深夜十二点的键盘上凝结成尖锐的冰棱。我执着于构建华丽的梦幻宫殿,却让一篇篇散文或故事因辞藻的浮夸而失血身亡。更让人生痛的是,虽然文字写了很多,终是一盘散沙。
那么,到底该怎样定义自己呢?我是散文家?我是诗人?我是金牌荐书官?我是小说家?无数次挣扎后,终于知道一个叫系列文的东西。我想,不管写得好与不好,我得有一个明确的中心,让多篇文章围绕着一个主题。
转折发生在第一次写短篇《她活着走了出来》,烛光摇曳中手写的文字突然挣脱了各种修辞,那一刻,我只是在记录,在讲述,希望自己留下的能给后来人留些参考价值。创作过程中,那些不堪回忆的过去种种让我生痛,也仿佛让我灵魂得到了解脱,有利于自己更加珍惜如今得到的幸福生活。
过年只吃一个面包和一包方便面、矮板凳、四面是高墙、那些在电视里才有的警察出现的画面、兜里仅剩的几十块钱买不了回程的票,可是售票员不会通融,她不管你遇到了什么困难,她只管你到什么地方,需要付多少钱……这一刻,我再也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我想像出来的世界……
文字开始显露出它本真的样貌——不是装饰思想的蕾丝,而是构筑世界的钢筋。
后面的写作笔记里都保存着一颗真诚的心,从平凡的锁碎中寻找素材,试图挖掘出更大价值。我不再迷信灵感闪电,开始用工程师的精密叙事。约180万字废稿堆成的墓碑下,渐渐生长出对文字真正的敬畏。至此,我不再因为必须写文而写文,而是因为热爱,因为有话可说。更重要的,写文的过程不断督促我,不要只是停留在想和写上,而是要像写的那样去想,像写的那样去生活。
第六年秋天的某个清晨,整理旧稿时发现某种隐秘的轮回。那些曾被判定为失败的实验性文本,在时光的透镜下折射出未被察觉的光谱。写作终于不再是西西弗斯的苦役,文字与岁月达成了微妙的共谋。
坚持创作六年,写到190万字的我终于明白,书写本身就是答案。当接受写作注定伴随永恒的缺憾,笔尖反而触到了自由的边界。那些未完成的逗号在稿纸边缘生长成邀约,等待与未来某个时刻的自己重逢。
文字在第六年深秋呈现出琥珀的质地,将六年光阴凝练成透明的结晶。当放弃对完美的执念,写作反而成为抵抗时间熵增的永恒仪式。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里,我听见时光在字里行间生根的声音。这不是终点,而是与文字签订的新契约——继续书写,直到词语与生命达成最终的共振。
文/何婉仪
2025.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