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间长大的孩子,喜怒哀乐多与野草、树木密切关联。长在田间地头的草木,吹过麦田菜园的微风,一直以自己的方式陪伴着乡村孩童成长。而在孩子眼中,草木充满灵性,它们用载满阳光的一片叶子、满是绿意的一段枝桠倾吐着对生命的赞颂。
麦蒿。田间的一种杂草,得名大概是因为它多与麦子相伴而生。麦地很少锄草,所以我们对麦蒿没有像其他田间杂草那么深恶痛绝。麦蒿生命力旺盛,会在没人管的野地里长成一片,能长到二三十厘米高,绿油油的,自有其可爱之处。初春时节,严寒刚一松动,麦蒿便开始露头,等到春风一到,麦蒿便开出黄色的小花。远远望去,恍如一片黄云。小时候,曾和弟弟躺在麦蒿丛中,拔出一些麦蒿铺作“床”,以围在四周的麦蒿为“墙”,以手臂为枕,仰望蔚蓝的天,任阳光洒落脸上,那些日子无忧无虑。拔麦蒿时,手常常会被麦蒿染成绿色,但并不难洗。
牛粽子。学名荠菜花,顶端的叶子(或是果)是三角形的,撑在茎上,形状像一个个小的粽子,至于为什么叫牛粽子,大概是因为牛喜欢吃的缘故。牛粽子的生长时间和麦蒿大致相同,长的会比麦蒿矮一些,与麦蒿不同的是牛粽子是可以吃的,尝起来辣辣的。它的花是白色的,简简单单地开在枝头,吹响了春天来临的信号。
苦菜。比起麦蒿、牛粽子,苦菜的萌芽会更早。常在积雪未消时,在不起眼的墙角地头,苦菜便会露出一抹绿色,它是春天最早长出的野草。苦菜是野菜,它的“信徒”甚众,等春天一到,心急的人们会拿着小锄头,挎着小筐,去田间地头四处找寻苦菜。用水一洗,盛在碟子里,新挖出的苦菜便可以吃了。苦菜入口,苦中余甜,吃的是春天的味道。苦菜的花是黄色的,有点像菊花,但要小的多。
龙葵。老家的人叫它奄悠(yanyou音,具体哪两字不知道),紫黑色的小浆果,六七个一簇,长在田间地头,味道酸甜可口,是不可多得的小野果。奄悠的叶子有种怪味(貌似茄科的很多植物都这样),它的花细而小,但花瓣、花蕊齐全。小的时候,找到一棵奄悠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如果它的果实还没熟,我们会记下它的位置,等成熟后再过来采摘。没有成熟的果实是青绿色的,酸而苦,再贪吃的小孩也不会去吃。我曾用纸板做过一小小的“升”(一种盛米的容器),将摘到的奄悠放在里面,就像是待客的果盘。有段时间,还是孩子的我曾很奇怪奄悠为什么没有被培育成水果,因为它的味道是极好的,现在想想它的果实太小,并且不好储存、运输,显然不适宜大规模培育。长大后才知道龙葵可入药,不由得对其高看一眼。
棉槐。一种小灌木,多被栽在沟边地头。有很长一段时间,老家的沟边种满了棉槐。棉槐刚长出的时候,枝叶幼嫩,掐断它会流出红色汁液,小的时候曾用它作画,它的伤口很快便会长好,生命的力量是伟大而顽强的。棉槐可以用来编筐,手巧的人用它编成大小不一的筐,盛放各种杂物,经久耐用。父亲曾经和同村的效民等人干过一阵“买卖”,好像就是收购棉槐,现在已经记不太清。老家最为传统的粮仓便是用棉槐编成,里面糊上掺有麦皮的泥土,不过现在都用水泥柜装粮食。长得直而高的棉槐可以作“金箍棒”,小孩子拿着它四处挥舞,仿佛自己成了战无不胜的孙悟空。原来的沟边栽满了棉槐,蝈蝈藏在棉槐枝上鸣叫,等到秋末,长了一年的棉槐会被割倒,有人会过来收购,现在的沟边却没有了棉槐的身影。
茅草芽。我们那把它叫做“姑抵(音)”,在老家方言中di的意思是拔,一听到这个名字,我脑海中浮现出姑姑给小孩拔茅草芽的画面。那时候茅草芽绝对算是大自然给孩子的馈赠,印象中很少有孩子不喜欢吃茅草芽。茅草芽多长在河边沟旁,细细长长,上尖下粗,像一个个小的芦笋,浅绿色的皮包着白白的芯,入口绵甜。我们多在上学途中“抵姑抵”,有茅草芽的时候,草还没长长,所以并不难找。伴随着“出”的一声,姑抵就落入手中,有声有物,看着攒满一手的姑抵,让孩子觉得很有成就感。茅草的根也是个宝,老家的人把它叫“甜根”,咬在口中甜甜的,一节节的,这点和甘蔗相同。茅草芽很快便会老去,变成白色的绒毛伸出头来,这也提醒我们要珍惜眼前的春光。
萋萋菜(小蓟)。紫色的花让人印象深刻,叶有刺,也是一种比较常见的野草。据老人讲萋萋菜可以治外伤,我们孩子在地里玩耍,难免会磕着、碰着,一旦伤口流血,大点的孩子会就地取材找来萋萋菜的叶,将它使劲揉,弄出绿色汁液涂在伤口上,一会受伤的孩子就忘记伤口的存在,继续在地里放肆玩儿。
苘菠萝(苘)。这种植物虽是一年生的,但能长到一米多高。叶子呈圆形,巴掌大,质地柔软,长有细绒毛,摸起来很舒服。苘菠萝的果实可以吃,用手指拔开外壳,就可以吃到里面的白色种子,味道略甜,谈不上很好吃。我们小孩会把苘菠萝的茎齐根折断,拔下外面绿色的皮,只玩里面白色的杆。后来得知,苘菠萝的皮可以做麻绳。方悟草木如人,谁都有其独特价值,不可随意轻视他人。
小香瓜(马泡)。夏末秋初,在地里收棒子(玉米)、大豆时,会偶尔找到一串香瓜,大人会兴奋地呼唤自家的小孩过来,把小香瓜轻轻摘下送给孩子。小香瓜个头小小的,成熟后呈黄色,闻着很香,但并不好吃。
马齿苋(马叉菜)。这也是一种野菜,虽然吃的人远没有苦菜那么多。马叉菜多贴地而生,开小黄花,椭圆形的小叶,碧绿如玉,茎为红色,这些颜色搭配在一起,甚是好看。马叉菜的枝叶多汁,生吃味道感觉略咸,据《本草纲目》记载也可入药。小的时候,曾用马叉菜做“项链”,摘去叶子,把茎杆掰成一节一节的,剩下皮相连,挂在脖子上。听家里老人说,58年大饥荒时,粮食吃完后,用马叉菜混上棒子粉(玉米面)做成饭团,也养活了许多人。生于大地之上的草木,并非无情。
(谢谢老同学提醒,牛粽子学名荠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