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故乡还是异乡,你现在所生活的城市,或许是在此读书索性落地生根,或许是选一人白首择一城终老,或许只是因为喜欢某一个街角的咖啡店,你便将这里作为你的城。我最近看了一本小说,香港作家西西的《我城》,梁文道曾评价说:每有人问起,香港有文学吗?香港有了不起的小说家吗?我就说:“有,西西。”如果有人再追问西西有什么代表作的话,我就说:“有,《我城》。”
香港过去由于历史的错失,被某些过客称为“借来的时间,借来的空间”。可是对大部分在此生活,在此成长的人来说,却是时空的实体,骨肉始终相连,绝非“借来”。曾经热闹非凡的开灯仪式、抢包山等本港住民的民俗活动已经渐渐消失,年轻一辈从围村中走出到世界各地,香港也从名不见经传的小渔村到中西方文化交流的大都会。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同意某些人居然会厚颜庆幸清政府当年草草把香港割让;然而,在那些无法无天,当人连作为最基本的尊严也失去的时候,当这个小小的地方,从被诅咒转变而为仍堪学习,甚至艳羡的对象,开始以各种形式向我们反馈他的飞速发展,我们听到了历史深沉的冷笑。这其实是一个东西汇通、错综微妙的地方,任何标签的划分都不切实际。
香港有诸多缺点,但仍是华人社会里比较公平,咨询最发达,也最开放的地方。一个全方位开放的城市,经历无数风雨的磨练,自然生成一种自我调节、适应的机制,这样的城市,流变自是一大特色,各式各样的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城市也在不断改变自己的面貌。在这个城市里,每天总有这些那些,和我们默然道别,渐渐隐去。但在今天看来,则当年城市的种种,又已渐渐隐去了;再过十年,又会是怎样的面貌呢?香港,其实也是一幅长卷。
有一次在夜航的飞机上,看到灯光璀璨星罗棋布的沈阳,心里在想,我的家就是这无数灯光中的一盏,这里,有我的爱人和根,这里,是我的城。 不必细数一朝发祥地两代帝王城的历史,车行沈阳,道路两旁很容易看到具有现代感的工业元素:废弃电炉盖创意成了休闲座椅,三通管摇身变成果皮箱,车床中心架成了轮船上的方向舵……所有的工业符号仿佛默片电影,向人们讲述着这里的过往与现在。这里曾是东方鲁尔,这里曾机械轰鸣震耳欲聋,这里曾红砖烟囱耸立如林,这里曾是共和国的长子为全国输送血液,富饶的东北平原用黑土地的养分安慰了多少饥饿的孩子,而这里,也流下了多少下岗工人的眼泪,有过多少离开故土的精英的叹息……可我们不必灰心难过,我们既然来了,看见了,知道了,而且我们年轻,我们依然可以依我们的理想来创造新的城市。由我们书写的故事仍在继续,日复日、年复年永远延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