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一本已经消失了的独立艺术杂志。这是给那杂志写下的创刊卷首语,本来说好不见不散的,现在不见也散了。
老子是最会说“不”的人。
道德经里充斥着许多个不字,比如:知者不言,无为无不为,大巧不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搏之不得,疏而不漏……
老子在用“不”字来言说终极和真理。这在哲学里相当常见,印度的《奥义书》里对“梵”的描述是“非粗非细,非短非长,非赤,非润……不内,不外。”
也就是说,言说极致的事物,并不用“是”,而是用“不”——大哲们说,我不知它是什么,但我知道它不是什么。
“不”这个汉字,在说文解字里,被解释为一只鸟在飞翔着,触到了天际。天际就是“不”头上的那个“一”字。触到了天尽头,鸟并没有回来,只是做了个转折,贴着天际飞,再做一次转折,才能回来。回来时,那就不是一只普通的鸟了,而是完成了“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的境界。
所以两个“不”字会叠成一个更大的“是”,好比“不得不”的语气,远比“必须”还要急切……我说了半天的语义考古学,就是想说,“不”并不是常义中偏激的否定,而是到极致的转折,或者说,一种别具一格的态度。
说到此,才能理解我们将杂志叫做《不。艺术》的初衷。
无论中西,艺术的本意都是工匠的技能,到后来演化为美的技能。美是有层次的,就像“不”那样,要有转折。比如姹紫嫣红是直接的好看,但士大夫选择了水墨。就像你会说糖是种甜俗,而巧克力里有向苦的转折,你会觉得余味绵长。
这就是我们杂志的态度,“不”的态度:不深,不浅,不急,不徐,不增,不减,不垢,不净……不一而足,直至与你们不见不散。
最后我多一句嘴,其实在说文解字之前,“不”在象形的甲骨文里,是花萼的意思。花萼是花朵与花茎的连接,就是花朵底部的那个绿苞。茎和根或许代表更广阔更根源的生活,最终会在枝头绽放出艺术的花来。
花萼的后面是花朵。“不”的后面是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