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向日葵(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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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大二生活结束了,夏葵心里没有一丝遗憾,相反现在特别希望四年大学生活能早点儿结束,这样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和林像枫在一起了。俩人的口头承诺颇有秘密定情的味道,仿佛大学教师把自己的课件变相地当成教材使用,或者博士生暗地剽窃博士论文,总之在眼下是不能大白于外界的,免得招来流言蜚语,尤其被争风吃醋的那帮人——如班主任刘x之流——用来作传播是非、散布谣言的种子。现在她跟林老师的爱情归宿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说服了双亲,自己就可以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和心爱的人生活在一起了。她已经无数次在脑海里构思如何照顾他的饮食起居,穿什么最精神,吃什么最营养,睡什么最舒适,玩什么最惬意——她全都周密部署精心计划,心想像枫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幸福的滋味,这次一定要用亲手制造的爱之茧将他甜蜜包裹,想到这里,脸上浮出自豪的微笑,将想象中给予心上人的甜蜜自己提前单独享受了。

        漫长的暑假终于拉开了帷幕,夏葵无论如何依依不舍、流连顾盼,也不敢将回家的时间拖延得太久;而且林像枫劝慰她: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逃避总不是长久之计,勇敢地面对困难才有机会将它克服,他也不无歉意地说自己暂时出不了力,只好让夏葵独自去面对家里的压力了。夏葵听了像枫的话,虽然觉得只是望梅止渴似的安慰,可心上毕竟也感到一阵轻快和甜蜜,于是答应按时回家,并且许愿尽最大努力来实现俩人美好生活的梦想,而且欧阳丹和史云鹏也是自己坚实的拥趸,俗语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因此这次跟家里的对话胜算想来总不会低于五五开的。

        向日葵花瓣在灿烂阳光照耀下,闪烁着多彩的光辉,像极了夏葵和林像枫变幻不定的生活和命运,也像极了夏葵对于美好爱情的无限想象和向往。机窗外的白云依旧如水晶般皎洁,像绮丽的梦境,可是白云下的真实世界却现实得无比残酷,她猜想庞太康肯定要跟爸妈一起来接她,想到要面对他的眼睛,心里一阵发紧,可是也只好硬着头皮等待这必然要来临的会面。

        太康见到夏葵,眼中闪烁的灼灼光彩让夏葵简直不敢直视,她的腼腆畏闪神情反令太康觉得她今天分外妩媚娇羞、楚楚动人,譬如挂着一弯淡月的静夜天空。太康跟她搭话,夏葵心里有鬼,不敢明确地表示冷淡或回避,只好淡淡地敷衍,结果成全了太康的大丈夫气概:争着抢着把重东西抓在自己手里。夏葵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干脆懒得跟他争,由他去大包小包地挂满一身得了。俩人并肩——太康因为东西多,落后半个头——走在前面,夏金城与太太相视而笑,故意落在后面。

        夏葵想起去年此时和妈妈在西藏的情景,正好太康没话找话提到最近几天甘肃特别热,要是能到西藏避避暑就好了,不知道天府之国最近天气如何?夏葵心说我正想到西藏你就提到西藏了,也算是心有灵犀,可惜咱俩最多是有缘没分······嘴上懒洋洋地回答,天府之国最近天气不错,比家乡好多了,一回来就觉得闷热难熬,气候特干燥,都不太适应了。太康一直认为夏葵是那种居家恋宅型的女孩儿,每到放假必定归心似箭,此刻听她乐不思蜀的口吻,一时间居然接不上话,错愕半晌,方才勉强笑几声,说天府之国真好,有时间一定去玩玩,陪你一起去玩玩。夏葵不置可否,太康赶紧转移话题,说最近这几个夏天都不太平,好几个地方都遇到了泥石流,死了不少人,老百姓埋怨政府救援不力,其实这几年到处多灾多难,政府也忙得焦头烂额,拆了东墙补西墙,最后还是吃力不讨好。夏葵受林老师影响现在也关心时事起来,接口说现在贪污腐败那么严重,老百姓本来就很不满,那些贪官污吏平时搜刮民脂民膏都吃肥了,遇到灾害遭难的却是老百姓,当官的都安然无恙,老百姓怎么会不埋怨政府呢?太康说现在社会是有很多不公平现象,不过这个世界又哪有绝对的公平呢?据说最近政府正在组织力量编纂泥石流灾后重建志,怎么说也是在为老百姓做点实事嘛。夏葵忍不住说就是你们这些人大喊和谐口号,一说起社会不公平就马上以“世界没有绝对的公平”为借口,做实事应该是在平时,而不是灾难来临后才做秀。太康被夏葵抢白一番,大为惊讶,问夏葵这些见解是怎么来的,以前没听说过她喜欢关心这些呀?夏葵淡淡地说,是听我们老师讲的。

        夏太太在后面一直仔细观察夏葵和太康,见俩人貌似谈得很投机,心里喜不自禁,悄悄对夏金城说:“她爸,看情况好像还不错是吧?刚才接到葵葵,我老觉着这心里七上八下的,现在才觉得放下心了。”

        夏金城摇着头说:“咳,要是葵葵对太康很热情或者很冷淡都好办,最怕就是像现在这样不冷不热的。”

        夏太太一惊,忙问为什么。

        夏金城说:“你想,葵葵一直偷偷喜欢她那个文学老师,而且喜欢得很痴迷。我给她谈心的时候也特别说过,你跟老师的差距太大,压根儿是不成立的事情,当时我觉得说动她了,但后来看她的样子好像并没死心。如果这次见到太康她的态度热情,那就说明她已经想通了,接受咱们给她的安排了,跟她的老师保持了正常的师生感情;如果对太康的态度冷,那说明她因为跟老师的关系没取得啥进展,心情不愉快,故意对太康使脸色好发泄这种不愉快,要不就是她觉得跟老师不能谈恋爱是因为有太康这么个男朋友的阻碍存在,所以压根不想搭理太康。可现在她不冷不热,含含糊糊的,这就猜不透她的想法了,但肯定有事情瞒着咱们······”

        夏太太发急道:“照你这么说,那葵葵现在已经很有些······危险了么?”

        夏金城沉吟道:“也不能这样随便就断定,毕竟她刚回来,也许比较疲倦懒得说话呢。我找机会跟她好好聊聊,弄清楚她现在究竟怎么想,然后再给她好好做工作。”

        夏太太说:“早点谈个清楚,我简直要愁死了!”

        夏金城安慰太太说:“别急别急!心急吃不成热豆腐,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耐心点,我会抽合适时间跟葵葵谈的。”

        这是七月初一个难得的清凉天气,空气中充满湿润的味道,像椰奶的香。夏金城一走进房间,夏葵就知道爸爸要跟自己谈什么。她回来五天了,没觉得家里有什么异样,但妈妈对自己很疏远,太康最近也知趣地不上门叨扰。起初她觉得太康挺有眼色的,还懂得让刚回家的自己消停消停,清静清静;但后来她突然意识到眼前的短暂清静不过是战争爆发的前奏,仿佛天边的雷雨云在储备能量。

        夏金城问夏葵:“葵葵,回来这几天了,怎么也不去找同学玩玩,成天闷在家里?”

        夏葵回家后每天的日程安排是:上午起床先看看专业书,为考研做准备——这也是跟像枫商量好的;然后写日记,自然是私密日记,用带锁的笔记本;下午一大半时间上网,给心上人选合适的衣物还有他喜欢的各种小玩意儿;晚饭后临睡前就基本是在跟他一来一回地互发短信——基本不视频聊天,怕被家里人察觉。一门心思都在像枫身上,当然无暇他顾,难怪爸爸一进门先问到为啥成天不出门,也有可能爸爸就是借这个打开话匣子,并没别的含意。于是夏葵提醒自己不要疑神疑鬼,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行。

        她回答说:“刚回来觉得挺累的,哪儿都不想动。”

        “不过老闷在家里也不行,多出去透透气,这两天正好太阳不大,难得这样凉快,再说你也该去看看奶奶了,她成天念叨你呢!”夏金城说。

        夏葵想把话题对爸爸直截了当挑明了说,但不知怎的,无论如何也鼓不起这个勇气。她以前是非常信任爸爸的,但自从上回跟爸爸谈过心以后,她就心生畏惧,觉得和爸爸的迂回包抄战术比起来,倒是妈妈的正面应战容易对付,大不了双方平分秋色罢了,可是跟爸爸就毫无胜算,而且从小到大自己跟爸爸的感情更深,于是就更不愿意违背爸爸的心意了。她没回家前想的是跟家里人越早摊牌越好,可是当着爸爸的面却又将摊牌的勇气丧失得一干二净。忽然听到爸爸说去看奶奶的话,心里嘀咕着不如借此机会去看看奶奶,也许她能理解自己也不一定呢,怎么说她也是最疼自己的人,去试探下她的态度再说吧!主意已定,点头答应爸爸现在就去奶奶那里走走。

        可是令夏葵惊得合不拢嘴的是:无巧不成书,太康此际居然在奶奶家里!奶奶对他热情非常,夏葵不无醋意地想即使比起对待亲孙子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呢。而且看太康的举动,似乎早已是奶奶家里的常客,说是半个主人也不为过,因为不要说奶奶没把他当外人,夏葵觉得连太康自己都没把自己当成外人呢。夏葵心里一阵发紧,暗想不妙,一家子大小都认定太康是夏家最佳女婿的不二人选,那自己跟像枫的未来可如何是好?太康很随意地招呼她,说话的口气都俨然是自家人,夏葵硬着头皮回应。

        奶奶问夏葵回来几天了,夏葵不好意思明说,只好含含混混地回答刚回家就身体不舒服,大概从温润的南国回到燥热的北疆,有点水土不服了,所以这几天基本都是床上躺过来的,门也没出。她瞟了太康一眼,忍不住问他为啥在这里?太康还没来得及回答,奶奶呵呵笑着说这段时间心绞痛又犯了,不过不严重,太康一听说就马上赶过来看视,带了一种新药挺管用的,最近几天都没再犯,但太康放心不下,每天照常过来关心;又补充说不像咱们家葵葵,回来就生病,也不来看奶奶一下。太康连忙涨红了脸说奶奶不要见外啦,您身体好就是我们大家最大的心愿呢。

        夏葵见到太康,不知道是该冷淡还是热情,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奶奶闲扯。偏偏奶奶说要出去买菜,让他俩自个在家玩儿,这摆明了是奶奶故意给他俩留出私密空间;夏葵本想说跟奶奶一起出去,转念一想提前给太康摊牌——最起码打打预防针——也好,于是不再坚持了。

        太康心情很好,气色上佳,满脸红光仿佛天边的云霞。夏葵正寻思怎样给他表明立场,太康却先开口问她这学期过得怎样,夏葵心说你有事没事就给我打电话,我好不好难道你还不清楚么?嘴上说很好啊,你呢?你过得怎样啊?

        太康嘿嘿一笑说:“最近医院很忙,又刚被评为省级先进医院,我们就更忙了,现在患者也很挑剔,稍有不满意就要投诉医生,所以工作只好加倍认真,不敢出啥纰漏,要不然上面查问下来麻烦挺大的,尤其对我这个办公室主任来说压力就更大了,经常接到对医生的投诉要去处理。”

        夏葵颇不以为然地说:“反正吃亏的还是老百姓,难不成谁真会对你们医生怎么样?你接到投诉难道也会很认真地去处理你的同事?哼,我看不大可能。所以最后还不是看病的人忍气吞声,治病的人牛气哄哄?我又不是没见过你们有些医生对患者那种态度,简直像警察对罪犯一样,趾高气扬的,真把自己当成上帝了!”

        太康陪着笑说:“葵葵,干嘛老跟哥抬杠呢?嘿嘿······其实我们有些医生素质是不高,但没办法嘛,每天面对那么多病人,谁能保证没个闪失呢对不?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那儿的医生是啥······呃······来历,背后关系都硬着呢,谁敢真对他们怎么样?你说的是没错,但这些问题不是我们能解决的呀?!”

        夏葵本来想说:“你要是多点正义感,不怕得罪人,不怕丢乌纱帽,这些问题大概就能解决很多了······”,忽然一想太康是董阿姨一手提拔上去的,也不好再就这个问题多发挥下去了,何况她的本意也并不在使太康难堪,虽然巴不得现在就跟他摊牌······她一时无话,索性慢慢蹩到卧室里,看见床头柜上摆着的一摞《中老年保健》杂志,随手捡起一本翻着。太康看夏葵忽然沉默,以为哪里得罪了她,又猜想难不成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么?不明就里,又不便独自在客厅里尴尬,只好跟进来在她身边站着,半晌轻轻丢过来一句话:“葵葵,我······我觉得,有很多地方不太懂你······”

        夏葵下意识地问:“不太懂我?我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也许是因为好几个月不见吧,我觉得似乎在你心中,我变得生疏了······葵葵,你是知道我的心的,如果我们疏远了,我会很难过的······”

        “哦,干嘛说这个?”夏葵心里突然很慌乱,把杂志撂回床头柜上,走到沙发前坐下。

        太康心里一阵没来由的刺痛:“葵葵,我觉得你这次回来变化很大······”

        夏葵心跳得很快,她觉得气也喘不过来,拼命按捺住心跳回答:“太康哥,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太康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说:“葵葵,你是懂我的心的,我们两家人态度你也都知道,我愿意一辈子做你的保护神,只要你也愿意······但这次你回来,我觉得你跟以前不一样了,你自己不觉得么?”

        “太康哥,你大概多想了。”

        “我也希望我是多想了,可我没有。我是医生,懂得‘望闻问切’这一套医术,其实医术很多时候用在观察人的心理也很有效。你这次回来,我觉得你心事很重,脸色也不像以前那样亮,明显是肝气不畅的表现,只有思虑太多才会这样······葵葵,你要是把我当成你的亲人,有什么心事你就告诉我,或者你愿意我做你的爱人,你希望我怎么做你就说出来,我会认真去做你愿意我做的每一件事,只要你能开心······我不想为难你,但请你告诉我要怎么做你才会高兴,好不好?”

        “好吧——”夏葵犹豫了半晌,心一横,咬着嘴唇说——“太康哥,我觉得我们俩不合适在一起······”

        天空猛地响起一声霹雳,仿佛半个天幕被撕破一般,倾盆大雨滚滚而下,像一万匹烈马奔腾。夏葵的心被霹雳震撼得摇摇欲坠,犹如在风浪中疯狂颠簸的渡船。天色骤然变黑,夏葵一时看不清太康的脸,倏然一道电光划过,她看到太康脸色铁青,眼光僵滞,仿佛伫立在万丈悬崖之巅······夏葵心里害怕极了,她没想到——至少刚才没想到——这句心里话会对太康造成这么大的震撼,她觉得后悔······窗外风雨大作,天上乌云翻卷,奔涌的黄河倒映着黯淡的苍穹,犹如一条硕大无朋的黑龙,咆哮着将一切欢乐和痛苦席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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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蓦然,似乎噩梦苏醒一般,云开雾散,雨过天晴。向日葵又在阳光下自由欢笑了,花瓣吸饱了雨水,显得格外润泽、金黄,滴滴水珠仿佛透明的金刚钻,在雨后彩虹的掩映下散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辉。可是,夏葵觉得向日葵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依赖阳光,它的腰挺得笔直,粗壮的根茎傲然耸峙,硕大的脸盘明晃晃、金灿灿,充满一往无前、无所畏惧的决心;但是,深黑色的花芯似乎又满含了忧郁和哀婉,为命运忧郁,因爱情哀婉,万千希望浓缩在这湛蓝天幕下的每一个角落······于是,夏葵鼓起勇气,继续给予太康最无情也最无奈的打击:“太康哥,我觉得我俩真的不合适,我们就做兄妹吧······”

        太康的脸许久恢复了血色,呼应着天空中暴风雨到来时如薰衣草一般的紫,和雨散云收后蓝宝石一般的翠,他竭力定了定神,夏葵低眸不敢正对他的脸,只听得沉重的呼吸声仿佛海上的波涛轰鸣······良久,才听见他低低的语声:“葵葵,为什么你觉得我俩不合适?又为什么你现在才对我说这些?”

        夏葵心里发酸,泪水在眼眶里仿佛水晶球一般滚动,她忍住泪水,轻轻说:“其实一直想告诉你,我们俩不适合在一起,因为······”她说不下去了,一串珠泪夺眶涌出,她背过脸不愿太康看见。

        太康心冷如冰,没注意夏葵表情的变化,这突如其来的震惊打乱了他的全部方寸,一瞬间简直连死的心情都有了。他忽然怒火中烧,铁青着脸问:“因为什么?”

        夏葵勉强泛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就像清风拂过黎明的青草,只为了不让空气更加凝固。她走到窗前看看青天,阳光仿佛天使抚弄向日葵花瓣一样流泻她的全身,她用低得听不见的声音说:“对不起,太康哥,我喜欢的人不是你······”

        太康预感到这样的回答,但之前不敢想象,似乎要通过夏葵亲口确认才能相信这是事实一样。他沉默着不发一言,许久才缓缓地问道:“他是谁?”

        “······是我的老师······我一直喜欢他。”

        “为什么以前不告诉我?”

        “······”

      “怕我生气?吃醋?早告诉我会好很多,你知道吗?”

        夏葵想说:“不是不想告诉你,是当时我还不知道我的感情归宿是怎样的结局·······”蓦然颖悟这样说会太伤太康的心,于是戛然而止,袅袅余韵却撩拨了太康的心弦,他继续说:“没有什么消息能让我今天听你说这么说这样难过了,我不知道什么是心碎的感觉,但今天知道了······”太康忽然用两手掩住了眼睛,夏葵一阵难过,去拉他的胳膊,太康已经呜咽得不成声了,男人的悲泣有时具有肝肠寸断、玉石俱焚、感天动地、惨绝人寰的力量,夏葵自己就早已抑制不住珠泪横流,突如其来怨恨为什么像枫不在身边,好伴着她共同抵御这无力抵御的悲楚。可是像枫却偏偏不在身旁,夏葵突然意识到自己孤单得可怕。

        太阳钻进了云层,天色悄然黯淡,太康渐渐沉静下来,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跟爸爸妈妈说了这事没有?”

        夏葵摇头说:“没有······”她觉得周身乏力,精神虚脱。

        太康沉默片刻,轻声问道:“你打算怎么给他们说这事?”

        夏葵无力回答,太康又追问一声:“你打算怎么说?告诉我吧。”

        “其实我以前告诉过他们,我喜欢我老师。”

        太康脸色又变白了,他今天才忽然觉得自己原来是一条搁浅的鱼,被人轻而易举就牢笼在网罟里恣意戏弄,而自己还一直蒙在鼓里,以为爱情鸿运、锦绣前程双喜临门呢!他强抑着内心的酸楚说:“可是葵葵,以前你从没告诉过我,就连我们俩的爸妈互相见面说定我们的······恩······我们的事情的时候,你也没告诉过我啊······”

        夏葵不听则已,一听便按捺不住心里暗暗升起的一股无名之火,于是对太康刚才涌起的一丝怜悯之情顿时烟消云散了,她很想说:“是的,你们全都背着我决定我的终身大事,木已成舟了才对我透露一点消息,还说是给我惊喜呢!问过我的意见吗?你庞太康是我心里喜欢的人吗?”但夏葵知道这事不能责怪太康,甚至不能过多责怪他的父母,自己的爸妈才应该负主要责任,再说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只要跟太康把话挑明,关系澄清,以后大家只做普通朋友就行了!只是夏葵看着太康的痛苦摸样,实在于心不忍把话说得太决绝,她犹豫半晌,期期艾艾地说:“反正,反正事情就是这样了,你也不要怪我,因为我喜欢我老师已经······已经很久了,只是一直不方便说,那你看我们就这样······好么?”

        太康心里又忍不住一阵撕裂的痛苦,他强自抑制住情绪,呼吸重浊地说:“葵葵,我不知道你跟老师现在到了哪一步,不过肯定还不久,对不对?请你告诉我。”夏葵点头默认。太康继续说:“你想过叔叔阿姨他们的态度吗?他们现在知道这件事不?”看着夏葵低头不语的样子,太康一切都明白了,于是又说:“他们知道了,但是不同意对不?那你打算怎么办,葵葵?你不喜欢我,不想跟我一起生活,这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但你真觉得跟你老师在一起就会永远幸福吗?”

        夏葵心里如盘根错节一般凌乱,她觉得美好的未来就像幽谷中一朵孤独的百合,淡雅芬芳,令人陶醉,可是面对暴风雨和炎热的阳光就有夭折的危险。太康的声音继续像深山中的连绵回声一样穿透耳膜:“叔叔阿姨不同意,过两年你又要毕业了,难道你不打算回家工作吗?未来的生活你是怎么考虑的呢?背井离乡一辈子?······”

        夏葵想到未来,眼圈发红了,但怕让太康看出自己的软弱,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她不能不承认太康说得句句在理,虽然也许打的是他自己的小算盘。她多么希望此时此刻像枫突然出现,做她精神上的保护使者,让太康自惭形秽地退居幕后;或者太康主动提出二人兴趣性格不投不适合成家,从此只做蓝颜知己、异姓兄妹,而跟像枫以兄弟哥们相称,心甘情愿为他俩的爱情开道和祝福。如果这样就算父母千般不愿、万方阻碍,至少太康全家不会帮衬着一起反对她的爱情选择了,没准爸妈也只好顺水推舟开恩照准,可惜眼下这一切都只能是假设······

        这时奶奶回来了。听到开门声,俩人不约而同做出轻松快乐模样,故意东拉西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比如医院忙不忙,学校生活怎么样之类。奶奶见他俩聊得很投机,脸上现出满意快慰的神色,令夏葵和太康心乱如麻,却不得不继续没话找话地聊下去,太康说夏葵在天府之国生活两年皮肤越来越好了,夏葵说太康当年学医的选择无比正确、治病救人才是人生的最大意义——俩人都明白彼此都在做戏,可谁也没有勇气率先打破这迷局······夏葵突然暗想像枫跟太康合二为一该有多好,太康则寻思“既生我,何生他”,将三国故事活用在现实生活中······

        蓦然太康看了看墙上古老的挂钟,才忽然想起自己还要去上班,于是赶紧告辞,奶奶说:“吃了饭再走!”太康说:“奶奶,确实不行了,再晚就迟到了!聊得高兴,都忘了时间了!”一脸的兴高采烈状让老人家开心不已,要夏葵送送太康哥,太康婉拒着走了,奶奶边目送太康离去边感慨说:“真是个好孩子,真懂事,就跟亲孙子一样!”这番由衷的肺腑之言让夏葵减轻了对太康的负疚感同时又滋生出无穷忧怨:像枫呀,你多久能走进我们家的视线啊!我的力量好薄弱,我的身体好虚弱,我的意志好脆弱,我的精神好软弱,我的骨气好懦弱,像枫呀,你快来助我一臂之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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