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钟,打卡机对我说了声“谢谢”,在空旷的大厦里,生动而又迷人,那是一种突然间的感动,在四下无人的夜,我对着一台机器也说了句“谢谢”,双眼竟有些发酸。
数不清第几次加班,在这样的节奏中,我知道深夜出租车会故意不接单等着你加调度费,知道无论几点都会有外卖小哥带着惺忪的睡眼准时送达你的饭食,知道五点钟会有人在茶水间洗漱,知道五点半保洁阿姨会打扫这个大厦,知道第一缕阳光会先照进总经理的办公室,然后整个城市又恢复了往日的喧嚣,每个人像极了定期迁徙的候鸟,挤着地铁、公交、出租车蜂拥到那个不足两平米的工位上,机械而又充满干劲,将自己推向平凡人的行列。
一点半到家,女友还没睡觉,她正兴致勃勃地玩手机游戏,客厅里有她聚会的残局,瓜皮果壳散落一地,莫名的几件外套丢在沙发上,厨房里散发出腐败的气息,水龙头滴着水,滴答、滴答……那只猫看上去也无精打采的,在我不小心踩到它尾巴后,“喵”的一声,在刺耳的尖叫中消失在夜里。
“如果我消失了,你会不会想我?”我竟这么脆弱,这么不堪一击,这么矫情,坐在床角,看着女友。
她没抬头,手机也顾不上暂停,很不耐烦地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睡了!”戴上耳塞和眼罩,好久没做爱了。
闭上眼却不是天黑,工作的压力,生活的疲乏,放佛只能在片刻的沉寂中得到救赎,脑海里像过电影一样,闪现着不同的场景和画面,同事间的勾心斗角,路边的乞丐,女友的高跟鞋,父母花白的头发,层层画面累积着,压得人喘不过气。就那么一瞬间,我突然想到刚才问女友的话:如果我消失了,你会不会想我?
我想“逃离”应该是有用的,这让我想起去年的“逃离北上广”,当时我不顾一切地打上车赶往机场,但在收到领导的一封电子邮件后,中途折返,我还是缺少那点勇气,向死而生的勇气。
如果我不顾一切逃离这个围城呢?一瞬间如电流一般穿过脑海,那想法烧得神经发烫,我几乎是从床上跳下来的,穿上衣服,明明没有目的,但心中就是那么笃定。
女友抱怨我把她吵醒,也是在抱怨对我的不满:“加班加班,就知道加班!”
我甚至懒得解释,抓起书包走进了凌晨四点的北京,看着城市凌晨四点的繁华,我突然有一丝侥幸,那种逃离生活枷锁的轻松,在一个下意识的决定中得到升华,在首都机场,我对售票员说:“最早的一班飞机,不管去哪里。”
三天就好,72小时的思考和放空,不管是哪个地方,只要是离开就好。飞机起飞前,东方泛着鱼白的光,在这个清晨,我在朋友圈写下这么一句话:消失72小时。
然后关机,一路向北,迎接我的是中国正北方——内蒙古。
24小时中记住一朵花
时间像指缝里的沙子,虽然是逃离,但恍惚中我不记得这是在哪了,一路搭车向前,我想如果从空中俯瞰,即使我们显得渺小,但也变得有意义,在八月的热梦里,我把夏天升腾的浮躁揉碎在路旁的森林里,混着泥土和树叶的芬芳,在夕阳西下时进入下一个梦想,这让我感到心安,明明是漂泊,但出奇的有安全感,因为这一片绿意、这笔直的马路,像是纵向幽深的入口,好像通达心底,在波涛汹涌的一隅,还有一方世外桃源。
路边的花也开得正好,那些籍籍无名的花,在一片绿色中还努力闪着光,真是像我啊,也像每个努力生活的人一样,前一秒还觉得时间过得好快,但此时觉得时间也许可以被我们操控:当我们抢破脑袋为了权钱的时候它是快的;当我们用心看一朵花开的时候它是慢的。所以我们有能力让自己慢些老去。
48小时里等来一阵风
醉后跟平常没两样的人,大概是幸福的吧,有人不碰酒的理由是为了保持清醒,可清醒的时候是真的清醒吗?也许所谓的“清醒”才是离本心最远的时候,“清醒”的时候谄媚逢迎、虚伪的假笑、不痛不痒的爱情、积极向上的宣言……一切都像是阳光下的泡沫,绚烂但经不起推敲。
突然想喝酒,马奶酒也好,葡萄酒也罢,只要是酒就行,只要让人能够躲得过无人的夜,逃得了焦躁的心就好。站在沙丘上,在醉酒迷离间,突然想等一阵风,想看看沙漠波浪翻滚的样子,想看看风中自己飘摇的样子,那一定很可爱。
起风了,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所有的身心都沉浸在那阵风里,所有的生活都聚集在此处、此时。世上没有涣散的不安,我也终于明白,那不是一个幸福的开始,那就是幸福本身,也正因为此,我对幸福有了经验:它灿烂、宁静、出其不意、无法复制、转瞬即逝。
72小时后忘记一个人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另外一个我,有没有另一个活着我想要的样子,正是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我也不能让另一个我教会我怎么生活,教我怎么过日子,这本身是件伪命题,更是件很悲哀的事,你知道吗?
如果你认真思考,把生活中每个重复的日子去掉,只剩下人生的枝干,也许只有爱恨生死吧,可人们很少停下来思考这些,在日复一日中继续重复,因为一旦开始思考这些,人就变得痛苦,但这种痛苦又是极其有意义的,所以在挣扎中徘徊,在徘徊中侥幸,心想:要是我足够幸运,我愿意机械重复昨日,直到死掉那天,这样多好啊。
飞机再次落在首都机场的时候,收到了女友的消息,分手好是必然的事情,即使她不说,我也会说。
只是,消失的这72小时里,除了朋友圈几句无关痛痒的留言外,再无其他,忘记一个人,一个无关痛痒的人,忘记一些事,一些无足轻重的事,忘掉自己,不必苛求。
人长大,就是不断修正认知偏差的过程,然后尽可能地接近真实,也就越艰难,也就越觉得幸福,不然梵高不会割掉自己的耳朵,老舍也不会投湖自尽。
很多时候我是羡慕这样的人的,他们忘我,他们癫狂,在极端的飘扬中追求自我并打破自我。
所以我说啊,幸福它在消失的那72小时里,也在平凡的生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