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告诉我,在土耳其,老人们认为拥有阴阳眼的猫能通灵,甚至可以带人去冥界。有些用咖啡渣算命的占卜师,甚至把这样的猫视为知己。听完他的话,我稍稍有点怕。但无论怎么看,不二也不像电影里的那些灵猫,除了有点倔,一切都还好,还有点憨憨的可爱呢。不过,不二确实不愿意被外人撸,阿里折腾了一下午,试图和它建立些亲密的关系,可这家伙就是不配合,也不好客,阿里悻悻而归。
我住的公寓里,有很多外国人,据说最多的就是各国的外交官。经常可以看到韩国人和日本人在一楼大厅打着招呼,也能看到英国人很礼貌地为一个俄罗斯老太太开门。最有趣的一次,我乘电梯回家,里面是一个白人小伙和一位黑人妇女,我们三个彼此向对方微笑示意。电梯上升过程中,白人小伙儿实在忍不住开了口,说道:“This is an international elevator.”我们都大笑起来,黑人妇elevator.”我们都大笑起来,黑人妇女接着说:“Yeah, we are the world.”代表三种肤色的人就这样在world.”代表三种肤色的人就这样在小小的电梯里不期而遇。
我的邻居也是个老外,地地道道的美国姑娘,叫Emma,一头金发,为人随和。我和Emma相处得不错,她有时会给我送来一些烘烤的面包或者披萨,我也会邀请她来家里一起吃中餐。但不知道为什么,不二很讨厌她。每次见到微笑的Emma,它都会翘起尾巴,低声嘀咕什么。我有时候会和不二谈心,希望它对人礼貌一些。人家的猫都是帮主人找姻缘,你倒好,天天拆我台,怎么嫉妒心这么强?
就这样每天周而复始地上班,下班,撸猫,给不二打工养家,虽然单调,倒也充实。我这个人很容易满足,机械重复无聊的生活,反而证明你生活的稳定与安逸。我讨厌计划之外,害怕突然变迁,安于现状并不是不思进取,而是知足常乐,懂得感恩。
可奇怪的梦还在继续。金黄的稻田里,蓝色的天空下,总是看到巨大的紫色蒲公英在飞舞。最夸张的是能看到另一颗巨大的星球,就在离你很近的地方,近到仿佛用肉眼就可以看见星球上的山川与河流!远远的天空上,一个巨大的星环好像舌头一样,舔着太阳。可梦里的这个世界,却看不到一个人,明明远处隐约可以看到房子,还有模模糊糊的建筑。这一定是不二的梦,我的潜意识里都会有这种想法。因为每次做梦醒来,这家伙绝对都在身边看着我。那双鸳鸯眼,一蓝一黄,好像在哪见过。
梦做得多了,就成了负担,因为太真实,太频繁。怕影响工作,我只好向阿里救助。他给我写了一个地址,要我找一个咖啡渣占卜师去问问。土耳其专门有一种职业,就是咖啡渣占卜师,他们会用客人喝过咖啡的渣子来算命。起初我是不信的,但拗不过梦的困扰和阿里的热情。一个周末,我带着不二去找那位占卜师。特意为不二买了一个猫咪背包,它还挺配合,主动钻了进去,从背包上的太空舱能看到这家伙的脸。按着地址,在一个大巴扎的角落里,很快就找到了占卜师,一位满脸白须的老人。他没说什么,只是给我泡了一杯咖啡让我喝。从没有喝过这么稠、这么苦的咖啡,和小时候喝的中药一个味道。喝完咖啡,杯底露出了厚厚的一层黑色的咖啡渣。按照老人的指挥,我将咖啡杯轻轻倒扣在一个白色的盘子里,揭开杯子,咖啡渣铺在了盘子上,出现了一个形状。老人在纸上写了一个字:Karahindiba。是土耳其语“蒲公英”的意思!我的天,刚才我还将信将疑,这个字一出来,我服了。我赶紧问老人,还有什么要说的。老人指了指我的背包,然后拿过背包,打开包,慢慢把不二抱进了怀里。奇怪了,不二不仅没有反抗,反而像遇到老朋友一样,很享受地卧在老人身上,任由老人抚摸。过了很久,老人又在纸上写了两个字:Kader和Odise,土耳其语是“缘分”和“奥德赛”。奥德赛应该指的是《荷马史诗》里的故事,意思是“惊心动魄的冒险之旅”。看完这两个字,我有点懵。后面无论我怎么问,老人就是不说话,只是笑眯眯地伸出五个指头,问我要五百里拉。也许就是个骗钱的老汉,我给了钱,抱上不二转身就走。
这天下班,我收到了老哥从科恩寄来的信。他告诉我,军队将选拨一批人去宇宙远征,他被选中了,我心里咯噔一下。听别人讲,所谓的远征,就是去探索新的星系,找到更适宜我们居住的星球。双子星的不规则引力总是会将外太空成千上万的陨石吸引过来,经过星环的加工后,又会像核弹一样飞向我们,尽管我们已经派出清理工不间断地处理这些危险,但总担心会有漏网之鱼。双子星的诡异引力和巨大星环,就像一把高悬在我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再次带来厄运。尽管我每天都过着无聊的生活,但末日降临的恐惧感,却总是萦绕在心头。我们也因此会定期派出远征队,去寻找更适合的家园。遗憾的是,从没有人返航。哥哥被选中,基本上相当于永别。
被选中的人,可以休息三天。哥哥从科恩回来了,一家人总算团聚了。这三天里,所有人都尽量不提远征的事情,逼自己暂时忘掉现实。我们特意都请了假,在家里陪伴哥哥,一起游泳、烧烤、聊天,这也是我最开心的三天。临走的那天晚上,哥哥送给我一个梦寐以求的超级望远镜,我特别高兴,可是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们这次去天马座αNGC850-970,就是你一直念叨最喜欢的那个星系。”哥哥假装没有看到我哭,指着深邃的夜空说。
“那我就用这个望远镜,每天晚上看你。”我的声音已经有点哽咽。
“我走以后,你照顾好爸爸妈妈,还有苏茗。她还小,有时候会叛逆一些,你要多包容她。”哥哥一边嘱咐,一边把随身的一串项链戴在了我的脖子上。
项链上面刻着两个字:苏蒙,是哥哥的名字。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泣不成声。这天晚上,我失眠了,一直到天快亮才睡着。等我醒来,发现老哥已经走了……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我还是每天机械地去上班,无聊而麻木。只是,我去麦田吹蒲公英的次数更多了,主动去清理垃圾的申请也更频繁了;许的愿反而少了,我只希望能再见到老哥。
一匹奔腾的野马
没有蓝天、草原、河流,
在黑暗中到处乱撞却以为还有希望。
远处似乎有一点光亮,却永远没有尽头,
也没有原路返回的方向。
我停下来,
想在这黑暗中慢慢积蓄力量,
无奈地发现
可能这黑暗中我根本不是马,
或者
什么都不是。
从占卜的老人那回来以后,我有点懊悔。花了五百里拉,只换了三个字,但缠人的梦,却没有消失。紫色的蒲公英越来越多,马上就快铺满我的全身;伸手可及的巨大星球,每次都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宇宙深处好像看到了爆炸……等等,怎么有类似舰队的影子?还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冲了过去。远处是一蓝一黄两个无比美丽的星系……我一下睁开了眼睛,不二又趴在我的胸前,盯着我看。今天怎么感觉那双阴阳眼,哦不,鸳鸯眼有点吓人?我伸手抱住不二的头,把它紧紧凑在我脸上,盯着那双眼睛,模仿恐怖电影里的台词,恶狠狠地问:“你到底是谁?要干什么?”
等等,怎么感觉不二的眼角处有紫色的毛絮?
就在这时,我听到有人咚咚咚地敲门,好像是Emma,这大半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