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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长生的爹爹李老四是一名渔夫，每天早出晚归出海打渔，维持一家的生计。

他对娘亲没什么印象，自出生时娘亲就去世了，没接触过自然没什么感情，自打有记忆起，就是李老四一人将他带大。

一个糙老爷们整天围着孩子转，毕竟是个男人，不细心，所以长生很小就学会了照顾自己，会洗衣做饭。

他每天没什么可做的，就等李老四出海打渔时坐在山坡上，看着远处使来的船只，想着李老四会在那些船只的某一只上。

等得无聊了，他也会去弄几个小陷阱捉些野鸡野兔，晚上给李老四加餐，改善改善伙食，补补李老四那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身子。

“哟，长生啊，又要去山上看你爹了。”

一个拿着篮子，身材肥胖，穿着粗布衫群的女人看见长生往山的方向走去，便开口问道。

“对呀，我去那儿看看我爹什么才能时候回来，罗姨，您这是准备回家了吗？”

长生答话，看见空着的菜篮子后心中就有了猜想，不过还是开口问道。

“是呀，今儿个生意不错，可以早些收工。”说到这个，罗姨脸上就止不住笑意，“对了，最近山上不太平，你还是少去的好，别碰上什么危险。”

“知道啦，谢谢罗姨，我会注意的。”

俩人又说了几句，罗姨才拎着空空的菜篮子扭着腰肢往家走，长生也一蹦一跳地继续往山上走去。

二.

正走着，一颗小石子就扔到了他面前，接着又一颗小石子打在他身上。

石子很小，扔的气力也不大，打在大人身上不算什么，但打在一个几岁的小孩子身上就不同了。

长生没吭声，几个小孩子跳出来，手指头指着他，“哟，这不是那有娘生没娘养的杂种吗？这是要去哪儿啊？”

长生没打算理他们，任由他们说，也不还嘴，这种事从小到大被说得多了，他也就已经习惯了。

“说完了吗，那我就先走了，借过一下谢谢。”

“敢无视我，给我上，让他知道以后该怎么说话。”

几个人欺负一个小孩，长生没有还手的余地，只能硬生生挨下一拳又一拳，等他们都走了才慢慢爬起来，然后拍拍身上的泥土。

他来到山顶时日头已然快要落下，他独自在山顶坐了许久，也没见一只归来的船只。

疼，好疼，哪儿都疼。

就算疼也只能忍着，适应了就不会那么疼了。

天边一片火红，长生仿佛置身火海，却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三.

今天又是一个人，他起身离开，走到半道上，前面的草从堆里突然动了一下。

什么东西？怀着好奇，他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轻轻拨弄草丛，只见一个红色的小家伙躺在里面。

一只小狐狸，腿好像还受伤了。

长生弯下腰，动作缓慢地靠近小狐狸，“你别怕，我不是坏人，你受伤了，让我来帮你吧。”

他的动作很轻柔，也让小狐狸放下戒心安安静静的躺在他怀里。

小狐狸的气息很微弱，感觉随时都会死掉的样子，这让长生不免担心它会不会救不活。

这里没有药，长生便把小狐狸带回自己家，今天李老四不回来，家里就他一人。

给小狐狸包扎过后，外面天色已晚，小狐狸的气息也恢复正常。

“小狐狸，你有名字吗，嗯……我叫你阿狸怎么样？”

小狐狸自然不会回答他的话，只有长生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梦中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看到远处有一个背影，很模糊，看不真切。

女人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长生拼了命地去追，却怎么也追不上，只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眼前一黑，长生猛然间坠落，当他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身旁的小狐狸早已不知所踪。

大概是好了，自己跑走了吧。

四.

简单吃过早饭，长生便向山头走去。

他不知在这里坐了多久，天空的暖阳打在身上，很舒服，也让他感觉昏昏欲睡。

这一觉睡了很久，直到感觉有什么东西身边窜来窜去，弄得他脸颊发痒才醒过来。

刚睁眼就看见一张白皙且精致的面容凑在自己面前，毛茸茸的耳朵让人想要摸一摸。

等等，耳朵，毛茸茸的耳朵?！

长生顿时清醒了不少，急忙坐起来看着眼前跟自己一般大的男孩，有毛茸茸的耳朵和毛茸茸的尾巴?！

“你醒啦！”小少年兴冲冲地和自己说话，长生愣了愣，满脸写着疑惑。

看出了他的疑惑，小少年解释道，“我是阿狸啊，昨天在那儿我们才见过的，你不记得了吗？”

见他不认识自己，阿狸眼底流露出失望之色，两只耳朵也耷拉着立不起来，满脸写着不高兴。

“你是阿狸?！”长生声音提高了些，明显激动不少，“你怎么会变成人的?！”

见长生没有忘记自己，阿狸两只耳朵又立了起来，两只眼睛亮闪闪的，“我一直都可以变成人，你……会不会怕我？”

说到后面，阿狸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我为什么要怕你，你又没有伤害我。”

“哈哈哈……好，那以后长生你就是我朋友了，他们以前都怕我，不跟我玩儿，只有你不怕我。”

听到这儿，长生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自小就没有人愿意和他做朋友，都说他是有娘生没娘养的杂种。

李老四忙着打渔，没关注过这些，不过他不在意，他也不喜欢和那些人玩，就喜欢来山顶看来往的船只。

“好啊，那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对了，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都好啦。”

“这么快?”

“那当然啦！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五.

自此，长生依旧每天都会去山顶，不过不再是为了看来往的船只，看李老四回来，还因为那里有人在等他。

长生提着一小包东西一蹦一跳往山上走，“阿狸，我今天给你带了糕点哦。”

一听见吃的阿狸就两眼发光，“糕点！在哪儿，我要吃！”

长生将手里的一小袋糕点摊在手心，递到阿狸面前，“看！这是桂花糕哦，可好吃了，我爹昨儿个给我买的，我都不舍得吃，特意给你留的。”

“哇！谢谢长生，就知道长生对我最好啦。”

糕点吃到嘴里，甜腻腻的口感沁入肺腑，阿狸尾巴不停的摇，嘴里边吃糕点还不忘夸赞，“好好吃，长生你也一起吃。”

长生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好吃。”

一包糕点没有多少，不一会儿就被两人吃完了，阿狸舔舔嘴角，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人类的东西可真好吃。”

“你喜欢，那我以后经常给你带。”

“真的吗？！谢谢长生，我最喜欢长生啦。”

阿狸耳朵动了动，尾巴也摇个不停。

阿狸生来就活泼好动，就这么坐着聊天，他一会儿就受不了了。

“长生。”阿狸一脸兴奋地看向他，“我们去打野鸡吧。”

知道阿狸是狐狸，狐狸本身就爱吃鸡，虽然阿狸什么都吃，但毕竟狐狸本性改不了。

“你想怎么打？”

说到这个，那他的办法可就多了，“你跟我来。”

六.

阿狸拉着长生来到一处地方，这里安静，最适合打野鸡了。

打野鸡，长生也是一把好手，每次在这里等李老四回来等得无聊，他就会去打几只野鸡混时间。

他会在地上撒一些谷子，然后罩个笼子，待野鸡过来吃谷子时，他就趁势将绳子拉下，支撑笼子的木棍被拉走，笼子就顺势倒下将野鸡困住。

这样的方法长生百试百中，从未失手过，每次打野鸡都会满载而归。

阿狸打野鸡的方法有些不一样，他将谷子撒在地上后，什么工具都不用，就躲在后面等野鸡出来。

目标出现，阿狸便轻手轻脚向野鸡走去，活像一个捕猎的动物。

野鸡察觉到危险时已然为时已晚，阿狸飞扑过去一把就将野鸡抓在手里。

他将野鸡提在手里掂量掂量，转过身对着长生得意地笑，“怎么样，我是不是超厉害的。”

“对对对，阿狸超厉害的。”

听到夸奖，阿狸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更加得意。

捉到的野鸡毫无疑问，成了俩人的口中餐。

七.

今天的李老四没有像往常一样出门打渔，而是细细打磨着一把鱼叉。

“李老四，我出去玩了。”

“臭小子，没大没小，叫爹。”对于这样的称呼李老四也见怪不怪，自长生会说话起就被长生叫了七八年了。

“小子，你去哪儿玩啊，记得早点回来吃晚饭。”

“知道啦。”长生头一次李老四在家，却还是往山上跑。

手里提着小袋子，这里面装着的是阿狸最喜欢吃的糕点，长生一路上都小心翼翼，仔细护着这些糕点。

必须好好护着，待会阿狸见了一定会很开心。他是这样想的。

“哟，怎么又是你这个杂种。”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

长生将怀里的糕点抱紧了些。

“怀里抱着的是什么，拿出来跟我们一起分享分享啊。”

“没什么。”他的语气很冷淡，没什么情绪，但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手心里现在全是汗。

“是什么我们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吗。”说着几个人就上前，准备将他手里面的东西抢过来。

“真的没什么！”

长生紧紧护着坏里的糕点，一个人终究抢不过一群人，怀里的糕点在争抢下掉落在地。

一个个小小的、白白净净的桂花糕就这么躺在地上，与地面格格不入。

长生瞪大了双眼，紧盯地上精巧的桂花糕。

八.

“哟，我当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桂花糕啊，就某些人还当个……”

话还没说完，一个拳头就落到脸上，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长生就一把推开面前比自己高得多的男孩。

待其余人反应过来，将他压制住，长生心里已经最好了被打的准备。半响，想象中雨点般的拳头并未落在身上。

长生抬头，只见阿狸扑在几个人的身上，手不停地挠他们的脸，对几个人拳打脚踢。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几个人，此刻毫无还手之力。

“啊啊啊！！！别打了！！！”

“我们错了！”

“我们再也不敢了！”

阿狸双手插在腰间，凶神恶煞地看着他们，“以后谁再欺负长生，我见他一次就打他一次，记住了没?”

几个人连连点头，“是是是，我们再也不欺负他了。”

“我们再也不敢了。”

“赶紧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几个人连滚带爬，一路跌跌撞撞，好几次都差点撞到树上才回到家。

看到阿狸，长生有点吃惊，“你怎么在这儿？”

阿狸走到他身边蹲下，将地上的桂花糕一点一点捡起来，“我怎么可能会看着自己的朋友受欺负。”

“他们也太坏了，怎么可以这样啊！”

“我都习惯了。”看着阿狸将桂花糕捡起来，“这个已经脏了，不能吃了。”

“没关系的，我不嫌弃。”阿狸将一小块桂花糕塞进嘴里，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哇，超级好吃的！”

长生也塞了一个进嘴里，“嗯，确实好好吃。”

九.

“你最近怎么老是往山上跑，我都在家了你还往山上跑，咋了，山上有什么东西比你老爹还好?”

李老四发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问，他知道长生每次都会去山上看自己什么时候回来。

但自己这几天都在家，长生还是往山上跑个不停，这就让他有些好奇了。

“我有一个朋友在那儿。”长生神秘兮兮地说道。

“哦，什么样的朋友？”

“一个很要好的朋友。”

“那你记得带人家来家里坐坐。”

长生答应得很干脆，他本来也是这么打算来着的，带阿狸回来。

李老四没什么猜疑，权当是哪家的小孩和他一起约在山上玩，过后各回各家。

深冬，天上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雪，大地一片白色。

每家每户都紧闭门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街上来来往往的也没几个人，卖菜的生意不好，全都回了家。

长生一个人哼哧哼哧往山上去，本就泥泞不堪的路此刻覆上了雪，更是滑得不行。

长生一步一步往上走，走过的路都留下一排小小的脚印，一路上磕磕绊绊，好几次都差点摔倒。

“阿狸！”长生晃了晃手里的小篮子，“我给你带了吃的。”

一听见“吃的”两字，阿狸眼里就冒星星，风一般来到长生面前，“吃的！在哪儿呢？”

长生被他逗笑了，将手里的小篮子打开。

“吃慢点儿，又没有人跟你抢。”长生见他狼吞虎咽，就怕他噎着。

阿狸穿的还是以前的那件衣服，很单薄，“你不冷吗？”

“啊，不冷啊，妖是不会冷的。”说着，还往长生那边靠了靠。

确实，阿狸的身上很暖和，就像一个火炉子般，让长生忍不住又往他那边靠了靠。

十.

看阿狸吃完，长生抓起一把雪随便捏了捏就往阿狸身上砸去。

雪球不大，长生用的力气也不大，打在身上没有感觉。

“阿狸，我们来玩打雪仗啊。”

这一下可激起了阿狸的兴趣，“好啊，来来来，长生，我可是是不会让着你的哦。”

长生将雪球在手里颠了颠，“我也不会让你失望的。”

俩人之间的较量开始，雪球打在身上不疼，就是落进衣服里时有点冰，让长生不得不打了个寒颤。

战争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俩人玩得没了力气，开始蹲在地上堆雪人。

不一会就出现了一个小雪人，长生看着白白胖胖的小雪人，总觉得差点什么。

他抓起一把雪，弄了两个小狐狸耳朵，小心翼翼地放上去，又弄了一个尾巴在后面。

完美。

“这是我吗？”阿狸指着自己的耳朵和尾巴，“快看，我和它的耳朵和尾巴一样哎。”

长生露出一对小虎牙，甜甜地笑道：“对呀，这就是我最好的朋友——阿狸。”

“谢谢长生。”说着阿狸又开始弄雪，滚雪球，“阿狸一个人在这里太孤单了，我们再弄个长生陪阿狸。”

“好。”

十一.

天空中乌云密布，雷声大作，暴风雨随时降临。

长生今天没有来山上，阿狸一个人坐在洞里等了又等，小花的花瓣被撕了一片又一片。

他看看外面的天，黑漆漆一片，长生今天大概是不会来了。

长生坐在家门前等李老四回来，李老四出门前长生就说过今天天气不好，让他别去打渔了，顺便休息一天。

李老四只是笑笑，摸摸他的脑袋，“放心吧儿子，你老爹我可是水中霸主，出不了事。”

等着等着，终于有人敲门，本以为是李老四回来了，长生兴冲冲跑去开门。

门前的不是李老四，是隔壁的罗姨，她脸上的惊恐还未褪去，说话也是磕磕巴巴的，“长……长生啊，你爹……你爹他……”

还未等她把话说完，长生就发了疯似的跑向河岸边。

岸边围了一堆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见他来都露出可怜又可悲的表情。

他冲进人群，见到了躺在地上的，他的亲爹，早上才笑嘻嘻的和自己说别担心的那个人，此刻正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这不是真的。

这一定不是真的，你们都在骗我对不对。

长生跪在李老四身边，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李老四，你在骗我对不对……你起来说句话啊……”

“李老四……你不要开玩笑了，你起来好不好……”

“…爹，你起来看看我好不好，爹……”

“爹！”

十二.

家里面只有长生一个人，丧礼办得并不大，街坊邻居说来帮忙都被他一一拒绝了。

“这么小的孩子，从小就没了娘，现在爹也没了，真是可怜啊！”

这是这些天来长生听到过最多的一句话。

前面的棺材里，他爹就躺着那里，只是不会说话，不会动，再也不会了……

他跪在棺材前，眼泪早已流干，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嘴唇早无血色。

“长生……”

叫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在山上等不到他，自己下来找他的阿狸。

长生没回头，“阿狸，我没有爹了，我以后……只剩一个人了，我……”

他的声音很沙哑，沙哑到听不出这是一个几岁孩子的声音。

阿狸没说话，只是走到他身边陪他跪着。

“阿狸……我只有你了。”

阿狸还是没有说话，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开口，

“长生，你……想让你爹回来吗？”

“想！只要他能回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跪了许久，长生又累又困，在阿狸身旁缓缓睡去，后来阿狸说了些什么他也没听见。

十三.

长生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床上，阿狸早已不见踪影。

门口传来饭菜的香味，长生鞋也来不及穿就跑了出去，他看见一个人正在厨房里面忙活。

这个人他再熟悉不过，“……李老四?”

听到声响，李老四一回头就看见光着脚的长生，“臭小子，又不叫爹，你怎么不穿鞋就……”

还没说完就被长生抱了个措不及防，“怎么了这是?”

不知是烟雾太大迷了眼，还是沙子跑进了眼睛，长生感觉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还好你没死……”

“诶你这臭小子，盼着你爹死啊，你老爹我命硬着呢！”

“爹……还好你回来了。”

“净说些有的没的，看在你叫我爹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乖儿子，再叫一遍。”

“不叫！”

囫囵吃完早饭，长生便赶紧往山上去，他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阿狸，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来到山顶，阿狸不在。

洞里面，阿狸也不在。

长生找遍了整座山，哪里都没有阿狸的身影。

“阿狸！！！”

“阿狸你在哪儿！！！”

没有像往常一样的回答。

哪里都没有阿狸，哪里都没有。

“我可以救活死人哦！”

“这么厉害啊！”

“对呀！”

以往阿狸对自己说过的话，不停地在耳边回响。

“长生，你……想让你爹回来吗？”

一命换一命吗。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可除了这个，长生想不到其他可能，他也希望这不是真的。

“阿狸，你个傻子。”

“你个大傻子……”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