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佳明很早就意识到他是天选之子,早到他还不知道天选之子这个词。
中年的张佳明,时常回忆起自己的儿时,当年他和村里的小伙伴结伴从家到学校,从学校回到家两公里的路上,他时常会有一种优于他人的想法出现,这种想法出现的越来越频繁,直到多年后张佳明考上了985,而当年一起走在张家村到贾庄中心小学的路上的小伙伴们都已经踏入社会,他们变成了空调安装工、电焊工、在京郊包地的农民等等,张佳明才终于明白了他就是天选之子。
书上说,天选之子在出生时一般会有异象,张佳明的出生之日也是个不常之日。从小他就常听爸妈说五月十四下大雨,他不知道这句话的来历,可是他却每年都会听到几次。后来在他懂事之后,也曾细致的问过,据张佳明的娘说,张佳明出生那天,雨下的异常的大,把整个村子都淹了,直到送祝米那天,张佳明的姥爷姥娘大舅二舅还有二姨等,本来是想拉着地排车来的,结果那天地排车不用装轮子,直接当做船了。
张佳明从出生到上小学,期间有很多事情他都不记得了,不过常听家里人说起来他小的时候很调皮,真要有些天选之子之象的事情,倒也不好考究了,有几件事情他倒是能记得清楚,有一次张佳明跟着他爸去家前的地里,去那块地要跨过一条公路,八几年的时候公路上的车还不过,出事时的那辆车应该是一辆三蹦子,在张家村,三蹦子也叫三马车,摩托车叫做电驴子。当时张佳明跟着他爸,他爸前边走,他在后边跟,他爸走到公路那边了,他才刚上坡,上坡之后家撒丫子往前跑追他爸去了,也没看到一辆三马车从西往东开过来了,现在回忆起来,三马车的前轮差一点撞到张佳明,三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张佳明已经到车底了,真是吓坏了众人,当大家都紧张的时候张佳明不慌不忙的从车底怕了出来,丝毫没有伤到半分,真乃福大命大。后来类似的事情也有发生过几次,不只是真的有神在保佑还是张佳明真的有九条命。
上学之后,张佳明开启了新的篇章。不要误会,张佳明不是学霸,更不是好学生,新篇章的他混除了出了新篇章。1991年新闻联播播放海湾战争的画面,这应该是张佳明记忆中的第一个电视画面,画面中,伊拉克军人头上裹满了纱布,张佳明边看电视边急切的想知道谁是伊拉克,伊拉克为什么挨揍(在他的理解里伊拉克是一个人,所有的人都有好坏之分,他还想知道伊拉克是好人还是坏人),第二天他就搞了一个伊拉克受伤军人的妆容回来了,纱布裹满了头。那年的张佳明应该是上了一年级了,他的教室是村子里几间废旧的民房,教室后面堆着一堆建房子用的砖头,看上去码的很齐整,其实稍微一碰就可能倾倒的那种。课间张佳明在和小伙伴们玩耍的时候,他站在砖头旁边,有一个小伙伴爬上了砖头上边,不过,砖头轰然倒塌,砸到了张佳明的脑袋,然后他就有了伊拉克军人的妆容了。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张佳明终于学会了骑自行车,上学的地方也从村小变成了离家两公里外的贾庄中心小学。刚入学,因为自行车张佳明就变成了学校里 的名人。那会农村的自行车还是稀罕物件,那个年代正是结婚三大件是缝纫机、自行车、电视机的时候,而且自行车都是二八大杠。张佳明的自行车是他爸从二大爷手里买的,红色的小车,没有前杠,据说这辆车是他二大爷在省城偷来的。那个年代,张家村的很多人都去省城拉煤球了,村里有几个人在省城打煤球,然后就有很多人拖着地排车到处卖,那个时候省城多数人家的取暖以及做饭用的炉子都是烧蜂窝煤的,在省城拉煤球是很赚钱的。二大爷也是拉地排车卖煤球的,有一次二大爷在张佳明家喝酒喝多了,不知怎么说起来佳明上学需要一辆自行车,二大爷拍拍胸脯把这事儿应承了下来,过了段时间二大爷再从省城回来的时候就带了这辆车回来,佳明他爸还是加钱抢回来的,原来二大爷不止应承了一个人,这辆车他早就踩好点了,找到买家后,在他送煤球回来的路上,在省城一栋居民楼楼下,把这辆车搬上地排车,拿盖煤球的破袋子一盖,就拖回来了。若干年后张佳明在省城上大学,一个月丢了三辆自行车,想想应该和他小时候的这辆车有关系吧。若干年后,张佳明也还是会想起二大爷,想起二大爷在卖了自行车给张佳明爸以后不久,又拿来一个大哥大,神神秘秘的,想要500块钱卖给张佳明二叔,这大哥大怎么来的呢,大哥大又不像自行车放在楼底下,据说二大爷在省城,白天送煤球,傍晚就会梳洗一番,换身西装,梳个大背头,然后去舞厅跳舞。二大爷开始去舞厅跳舞并不是冲着大哥大去的,他是冲着省城的老娘们去的,那会儿二大爷说舞厅里都是些老娘们在跳舞,张佳明现在回想起来二大爷口中的老娘们,应该就是他目前认知范畴内的少妇或者熟妇,有滋有味最起码风韵犹存,据说二大爷的舞跳的很好,常年干体力活身材匀称,比起舞厅里的那些大肚腩的男人,跳起舞来就用肚子顶人,二大爷还是很抢手的。为什么二大爷盯上了大哥大了呢,据说因为某一天二大爷在竞争舞伴的时候输给了大肚腩,一气之下,趁大肚腩在跳舞的时候拿走了那肚腩的大哥大,从那以后二大爷就再也不去舞厅里了,是不是因为他明白了舞技与身材无法与大肚腩的金钱相比,这就不得而知了。二大爷还有很多事可以说,这里我们还是回到天选之子张佳明身上吧,不过张佳明在小时候的确对二大爷讲的省城的生活充满了向往,再加上当时有一部热播的电视剧《都市放牛》,佳明特别喜欢看,这更加重了他对都市生活的向往。
九十年代的农村,精神生活还是比较匮乏的,物质生活也只能说是饿不着冻不着。每天的上学路上,张佳明和小伙伴们一样,背着他娘用布给他缝的书包,穿着千层底布鞋,裤子的每年过年他娘赶集买的布料,找村里的裁缝制作的,吃的也一样,尤其是冬天,早上都是拿一块馍馍干路上吃,中午晚上都是吃馍就着熬白菜,玩的也一样,弹弓、树枝儿,方便袋帮个绳子做成的风筝,用一个铁棍子滚废弃的自行轮子,他实在没有任何异于别人的地方,但那时的他总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和小伙伴们聊的不投机了就一个人走在队伍前边,心里一直在想着自己和他们不一样。直到有一天,张佳明不知在什么地方找到了一块玉佩,通体圆润,像和田玉一般散发着柔和的润光,然后他就像找一个链子,戴到脖子上,可是他找啊找啊也没有找到一条合适的链子,只找到一条红绳,然后他就这样戴上了。在若干次在小伙伴面前刻意又装作无意的露出来之后,终于有人发现了张佳明的脖子上多了一条红绳,但是大家也没怎么在意,张佳明有点失落,他决定改变一下。于是张佳明跑遍了集市上的几家文具店、书店,因为那几家店里有出售钥匙链,张佳明想买一条链子,但是要像项链,不能是钥匙链,终于在一家书店找到一条很细很细的黄色的钥匙链,于是他把那条钥匙链加工了一下,把他的玉佩串了起来戴在了脖子上。经过这一番骚操作,又在无数次刻意又装作无意的展示以后,终于有小伙伴发现了张佳明脖子上多了一条链子,这条链子也终于在小伙伴们之间翻起来一些波澜,因为有的小伙伴猜测张佳明带的是金项链,张佳明那个时候虽然不知道故弄玄虚这个词,但是他不故弄玄虚发挥的淋漓尽致,以至于小伙伴们都在传张佳明戴了一条金项链,金项链上还串了一块玉佩,张佳明终于成了那个与众不同之人。然而好景不长,因为那条钥匙链太细,又经过他的改装,把一条链子改装成了一个圈,不知什么时候那条链子就在圈的连接处断开了,链子和玉佩都丢了,张佳明找遍了他玩过的地方,最后只找到那条链子而没有找到玉佩。张佳明很失落,他失落的是刚证明他与众不同的东西丢掉了,后来他又把钥匙链连接成了一个圈,依然戴在脖子上,因为他觉得别人只要看到他脖子上戴着金项链,谁也看不到金项链上是不是仍然串着那块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