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嘀”了一声,邮件的提示音在这个寂静的秋夜显得那么清凉突兀。刚沉入睡意的江云立马惊醒,心里紧了一下,急忙扭开床头灯,稍微适应一下光线便睁开了睡意惺忪的眼睛,凌晨四点钟来的只是一封垃圾邮件。江云有点懊恼,刚才激动而乱撞的小心脏失重地栽落下来,心里空空的,怎么也睡不着了。
培训班结束那天下午,阳光很好,在浸润温暖的走廊里他递给江云一个163邮箱地址说:“有事给我发邮件!”
江云只有一个QQ邮箱,也很少使用。她想,可以发短信,发微信,也可以QQ留言,为什么要留邮箱地址呢……接过那张纸条,江云心里有一霎那的疑惑闪过,却仍如走廊的阳光涌起阵阵暖意。返程时江云把行李仔细检查一遍后,下意识地摸摸牛仔裤口袋,那张叠得方方正正的小纸条紧紧地揣在里面。江云忍不住把手伸进口袋,感觉手心里的纸条儿和体温一样温热,不禁有些陶醉。她回到家拖着行李箱一口气爬上五楼,把箱子推给在门口迎接的母亲,就“砰”地一声关上了自己的房门,打开电脑“咔嗒咔嗒”轻声忙碌。在告别时她给他留下了QQ邮箱号码,她想马上登陆看看有没有他的讯息。自从有了微信,QQ基本没使用过了,邮箱上一次登陆还是在今年过年的时候,一些广告、垃圾邮件已经堆积得数不清,要好好清理一下。对于喜欢的事物,江云总是过分投入,她带着虔诚的表情,像拔除荒芜土地上衍生的杂草一样,把邮箱变成一处纯净的所在。在学生时代,这个习惯使江云一直保持优异成绩在同龄人中间出类拔萃,参加工作后,这优秀的个性因子却如同一款来不及更新的软件,僵硬而固执地扎根在江云的血液里,使得本来开朗活泼的女孩子一日一日的偏执。江云在某个凝神思考的时候总怀疑自己得了强迫症,或者老话说的“一根筋”。
如此,江云极信缘。初恋男友比江云大十岁,个子不高,长着印第安人一样深邃的黑眼睛和一个希腊式鼻子,样子迷人极了。他是个颇有才情的二流画家,在江云学校旁边租了间民房做工作室。两重厚重的帘幔把画室遮蔽得密不透风,室内不分昼夜开着亮白的日光灯。颜料味混合着烟草与汗水的味道借着寡白色光线从虚掩的防盗门往外钻,江云在踏入这间满墙满地挂堆着油画作品的屋子时,把这艺术味儿一古脑吸入鼻腔,感觉自己踏入了一处缤纷烂漫的日光城堡。她喜欢这个封闭而又丰富的空间,没外人在的时候,她看他画画,一起涂鸦,或者喝酒唱歌。她喜欢给他清洗画笔颜料盘和工作服,更喜欢做他的油画模特。不过,这样的时候不多,他认为好的肖像模特应该长着一副饱满的颧骨和丰腴的身体,不该像她如此单薄。他们在清晨做爱。在每一次她背着书包逃课跑来找他,一头钻进他散发着男人味道颜料斑驳温度适宜的被子里时。她纵情于这个时刻,画家深邃的眸子没有停留在某块画布上,嘴唇也没有因专注而紧闭着,他热切地搜寻她薄而软的嘴唇。他迫切的需要她,却似乎在努力克制着冲动,他把她尚稚嫩的身体紧紧地搂在怀里,在她耳边低柔地说那三个字……她喜欢听他表白,他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吹起一涡暖流。于是她更心疼他,主动迎合着他……这些都过去了。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分手也是注定了的。他说起他的家庭,他说他也和她一样没有见过父亲,他希望她和他一样放弃婚姻。他说她还太小了,不懂得生活的真谛。也许他是对的,但江云是在他与他的工作室从这个城市消失后才发现自己失恋了的。或许她早该知道。那一年,她刚满20,这个男人从她的世界人间蒸发……她精神的城堡轰然倒塌,她就这样混沌与晦暗着,时光啊可不管人世间的种种苦难,踏着节律欢快的步子一路奔走。至工作以后,江云身畔的男人虽熙熙攘攘皆若无形,撩拨不动她的心弦。眼前的这枚邮箱,却闪耀着奇异的光芒,如一颗蓬勃的种子在荒寂已久的沃土里发了芽,正开散出嫩绿的叶芽来。孤寂的日子久了,江云已经习惯如常,她曾经告诉一筹莫展的母亲,说她终将会是一片在湘江上空飘泊无依的云。母亲独自在医院产下她时,给她取名“江云”,寓意高洁自由,却无意隐喻了她的归宿。这一次的遇见,似乎是命运之神特别赐予的一场机缘。充满了诱惑与不确定性。眼下,期待的交往虽然倾向于无辜的隐秘,江云却很开心。
网络慢得出奇,江云仰靠在柔软的粉色布椅中静静等候,微合的眼神里酝酿出丝丝蜜意。
江云的母亲温柔地注视着女儿的身影在自己面前一晃,消失在视线里,竟有些欢愉。一个独身女人,拉扯着孩子长大成人,身心俱疲外,总觉亏欠着女儿,总希望女儿能有一个比自己更好的人生归宿。平日里有点像林妹妹般的女孩子从市里颠簸回来没喊困累,倒一脸的甜蜜与兴奋,她对于女儿关紧房门后将要发生的事情同样的兴奋与期待。
QQ登录上后,邮箱里还是原来那几封未读广告邮件,还有几封淘宝退款成功的回执件。小小失落了一会,江云反而因有了期待而感觉充实。不过江云又想出一个问题,QQ邮箱能给163邮箱发邮件吗?万一收不到呢。江云还是注册了一个163邮箱,她把新邮箱地址复制后粘贴到写邮件处,想了想,在主题栏写了一句话:“你好!江云的新邮箱,盼来信。”输入他的地址准备发过去时,又匆忙把“你好”“盼来信”删除了。“你好”显得过于生疏客套,不知不觉拉远了和他的距离,增添了一些陌生的感觉;“盼来信”呢显得很不矜持,哪有女孩子这么主动的!江云不禁失笑,笑自己都三十出头了,在感情的魔阵里还如小女孩般怯懦纠结,真没主见。便立马下定决心发过去一句:“江云的新邮箱,请收存。”发过邮件后歇了口气,快乐地看着“邮箱大师”的图标,想着他收到地址后不会马上给她来信,他也一定刚刚到家。是的,他已经成家了,江云欢快地情绪扭结到心腔,转化成一阵钝痛,赶紧安慰自己,中年的男人哪可能没成家呢,像自己这样的老大难毕竟是少数……于是江云调整好心情,开始小心翼翼地给邮箱设置应用,像筹建一座神秘宫殿的样子,每一个步骤都神圣而稳妥。密码呢是一串简单的数字:MM1122。11月22号,是他们第一次遇见的日子,开头的两个英文字母,是“秘密”两个字的拼音首写,谁叫他不堂而皇之使用手机联系,而用古老的邮箱呢。古老的邮箱,这几个字很有意思,江云玩味着文字想起了电视上看到的场景:邮递员背着臌胀的绿邮差包,骑着自行车跋山涉水去大山里送信;一个在村口土墙底下的木头邮箱里取信件的妙龄姑娘,撕开信封时露出的甜美笑容。真古老,真浪漫。那时候邮箱真稀少。一个村庄也就个把邮箱。江云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深山里等信的人,因为周围的朋友几乎都没有电子邮箱,使用邮箱的人只是公务往来需要。不过,发电子邮件不用出门,不像原先写封信给同学得跑出去好远才能找到邮筒。母亲在门外轻唤着吃饭了,江云答一声不吃了,慌里慌张把电脑显示屏关黑,支棱着耳朵,生怕母亲这个时候推门进来,听到母亲没有动静,才又重新打开屏幕。窗外,夜色已经降下,月亮在深蓝的天幕上泛着水波,柔柔荡荡。江云兀自在这一帘月光中想着心事。母亲对江云极娇宠,女儿此时不想吃,等下还是会肚子饿的,因此电饭锅里总是会给她热着饭菜或者一锅绿豆稀饭什么的。邮箱大师的设置里有一项是夜间免打扰模式,江云想了想就取消了这个选项,白天都很忙,忙工作忙应酬,他或许会在这样月光如水的深夜给她写一封“邮件”呢。而且半夜发来的邮件,一定是特别要紧的,或者是……设置邮箱时江云的脸有火烧的感觉。
深秋的夜寒意正浓,江云掖紧被子揉揉眼睛,又拿过手机仔细看了看微信与短信、电话、QQ,真的只有一封垃圾邮件。江云把枕头翻过来,打开背面的拉链,掏出叠得方方正正的小纸条仔细念了一遍,没错,这是用他名字的全拼设置的字母邮箱,她发新邮箱地址过去的时候确定是没有发错的。分别后的日子漫长得虚空。每一天都在期盼他的讯息,哪怕是一个笑脸图标,或者是一声简单的问候。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似乎是消失了一般,江云的心一天天地落空,心情由最初的兴奋期待日渐萎蔫,下班后恹恹地呆在封闭的小房间里不再出门。邮箱里始终只有一封江云发出的邮件,可怜的日子几乎就要变成真空的了,她有种将要窒息的感觉。江云母亲也随着女儿神色的暗淡而忧心忡忡,她缄口不问女儿正在经历的事情,却默默地和她一起煎熬着。
事实上江云每天都沉醉在回忆里,重温他们在一起的细枝末节:一起看画展时默契的微笑,他喂她吃橘子的呆样子,他磁性的声音,他注视着她时惊喜的眼神……江云在心里与他对话,她把分别后的生活细细碎碎讲给他听,包括她和同事间发生的令人发笑的事情,她想象他温存的笑容,脑补一些细节,又失望地清醒过来。这让她落入了一个黑洞,无边无际,她因找不到来时的路,而走不出去……
那天在酒店大堂拍集体照的时候,江云特意站到大家前面仔细拍了几张。晚上在培训班微信群里找到他的头像,发过去一条验证消息:我是江云,发集体照给您。不到半分钟,对方就接受了,并发过来一个笑脸和一朵玫瑰。看到玫瑰花图标,江云有点懵,她知道微信朋友圈里男人给女人送玫瑰很寻常,礼貌而已,却还是受到了鼓舞。又发过去一句:“那天真的谢谢您!”然后一股脑发了四五张大同小异的集体合照过去。等了一会儿,他回了几个字:“客气了”。再等了一会儿,他没有再说什么。江云有点恨起自己的莽撞,一个三十岁的恨嫁女,是伤不起自尊的。
第二天休课一天,都起得比较晚,学员们聚集在自助餐厅里吃早餐。一首《水边的阿狄丽娜》柔情蜜意地流淌在上午明暗交错的光影中。江云看到他正在靠近窗台的位置喝稀饭,阳光从落地窗斜斜地照进来,在一轮光晕里他儒雅的身影如此温暖。江云远远的挑个位置坐下来,心脏竟然如小鹿乱撞,脸上不争气地飞起了红霞……
他投来一个微笑,然后端着早餐盘径直站在了她的对面。她有些慌乱,这个一身休闲装扮,大白一样暖心的男人意外地向她伸出左手,慌忙中江云也连忙站起来向他伸出左手,甚至,没有一秒针的迟疑。两个同时违背常理伸出左手的人却愣住了,两个左撇子握着手呵呵呵笑起来,笑声在阳光里欢跃。 “这就是缘分么?”他说。
江云回想起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甜蜜蜜暖融融的。那天早晨,他们相谈甚欢,彼此都忘记了时间,直到中餐厅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才恋恋不舍地离开,然后,他约她下午一起去看画展。
“画展?!”江云惊喜又疑惑。他怎么会邀请她看画展?他怎么知道她想去看画展?自从中时学被梵高的向日葵迷惑,一直对油画作品迷恋不已,就像吸烟的男人犯了烟瘾,骨子里其实是有心瘾作怪,省内邻近县市的油画展江云是每展必去的。
“好啊,今天的画展是国际知名画家林先生举办的《烟雨村庄》系列油画作品,我早就想去了呢。"
他没想到她如此直率,甚至在与她眼神交错的一霎那读懂了她的惊喜。她的眼睛像点亮的星星,是那样灿烂。因为在她居住的小城里,真的找不到几个可以陪她看画展的人。有一次,她约了一个发小一起去省美术馆参观,那个披着一头文艺范长发的女子却如逛菜市场一般匆匆游览一遍后,就急着去百货商城购物,让江云尴尬又扫兴。
在画廊时,他告诉她,他的母亲是一位美术老师,他小的时候常伴着母亲习画。不过母亲已经在他年幼的时候因病去世了,他有些伤感,眼神黯淡下来。她的心一落,有点心痛他,又不知道怎么安慰, 沉默了一会儿后,他说:“你很美,就像这些油画!”她不知怎么就湿了眼眶。
这是一所欧式画廊。《烟雨村庄》系列作品或恢弘或细腻,他们是流连于烟雨朦胧水色山村中的梦呓者,被艺术的魅力震撼并沉醉于其中。他们低声地交流,间或会心地一笑。他用一个肩挎着她的双肩包走在她的左边,与她保持着恰当的距离,即不是陌生人的距离也不是最亲爱人的距离。她偶尔碰到他的手,就有一种触电的感觉,立马心虚地躲开。但她心里又有一种期待,他若牵她的手,她不会拒绝,默默地让他拉着手,就那样走下去。
江云在培训接待指南上看过他的资料,今年四十二岁,在一家会计机构工作,这次是总公司请过来给她们进行财务培训的。他的微信朋友圈有他们一家人在凤凰古城旅游的照片,真是温馨的画面。江云感叹,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魔鬼定律么?好男人呀都是别人家的主!
他不过有着一副似曾相似的温柔嗓音,自己为什么会对他如此着迷?!她清楚的知道他们没有未来。想到这些,江云的心隐隐地疼,有如被钝器划伤了,蔓延到整个胸腔。自听到他声音的那刻,她就有一种触电地感觉,仿佛,她已经在这个时空,等了他很多年。确切的说是十年,是的,已经十年了。如若不是前世的夫妻,哪能有今生这熟识的气息?!十年前她正是初恋的样子,青涩,执着,炽热的爱情点燃了青春。男友却因为害怕把她焚毁而逃离……她现在是被点燃了么?这烈烈的火。江云认为爱情一定就要这种电光火石般的感觉。亲戚朋友介绍给她的男孩,不乏青年才俊,却找不到这种感觉,平平淡淡的怎能算作爱情呢。这个择偶标准看似不高,却让江云一直游离在围城外,错过了太多美好的年华。
那天真巧,培训班安排学员们去郊区一家外贸企业参观,这家公司是一个食品加工企业,位于洞庭湖中心一处辽阔的小岛上,要坐船过去,他与她同坐。江云晕船,样子狼狈极了,吐完了胃里所有的食物与汁液后,开始干呕,呕吐出来的食物在船舱里散发出酸腐难闻的气味,一阵一阵的恶心袭来,空空如也的胃开始痉挛。他不知什么时候起身的,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然后用扫帚撮箕清扫脏物送出舱外。她尴尬又无助,眼前一黑疲弱地靠伏在椅子扶手上,咸涩的眼泪在不知不觉中就爬满了脸颊。她感觉要虚脱了,似乎是睡着了,接着又做了一个梦。她又梦见了那个大而昏暗的房间,她扎着一对羊角辫光着脚丫站在床前,凌乱的床单上面两个赤裸的人纠缠在一起,沉闷地呻吟着,她看见了女人惊愕而又陌生的眼神,她愧疚地唤着她的小名,她害怕地闭上了眼睛,黑暗中,她听见一个男人磁性的嗓音,温柔地对她说:“不要怕……”
“不要怕……”
“不要怕……”
她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得到黑暗中温柔嗓音的抚慰,“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她哭得痛快淋漓,哭声凄惶……她梦见有人在摇着她的胳膊,侧头瞥见一双焦急的眼睛,他正举着一瓣橘子对她说着话:“吃橘子,快,补充一点能量,橘皮的味道会缓解你的不适!”在橘皮迅速挥发的甜蜜清香里,她的意识逐渐清晰,男性特有的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声音分明比橘子更具诱惑。她已经分辨不出这声音来自梦境还是现实,惊诧着接触到他的目光,一瓣一瓣地咀嚼着他塞进口里的橘子。江云梦游般呆呆地瞪着大眼睛望着他,他拿着一块橘皮在她的鼻腔前对折,让皲裂的橘皮迸散出一股清香的油雾。她惊奇地发现,吸入了橘皮的气味儿后,晕船造成的不适正在减轻……他殷切地望着江云,眼里含满了惊喜与怜爱。接着他又问:“喝水吗?”江云霎时回过神来,感激地点点头,心“砰砰”狂跳,一时为自己的失态而语窒,便赶紧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他碰一碰她的胳膊,递过一杯热茶,然后体贴地从包里掏出纸巾给她。热茶是他嘱托船上的工作人员泡来的,学员们看到她缓解过来,都陆续回复到各自正常的状态中。江云接过纸巾,回头看他,他把嘴嘟起来,故意扮出一个呆萌的表情,才发现这位头发浓密,憨态可掬的中年男子,真像老人家口中所说的“书憨宝”,不禁乐了。那一次,是他们第一次相视而笑,温馨的画面如油画般明媚。
培训班结束五十天,江云是一天天数着日子过来的,他的音讯就在分别的那个黄昏一起消失了……就像,他们不曾相遇过。她给他发过的那封有她邮箱地址的邮件没有得到回复,道别时他说过:“有事就发邮件!”她想,除了这场酝酿得似酒般浓烈的思恋,还能有什么事呢!可是,这思恋对他又算什么?她短暂人生中的两次爱恋,恍若隔世。她脑海浮现起初恋男友的样子,还有那些个凌乱炽热的早晨,她记起他爱抚她时梦呓般的情话:“喜欢你……”
“喜欢你……”
“喜欢你……”
曾经让她沦陷的告白,竟然不是那另外的三个字。记得他说过她还不懂得生活的真谛。也许他说的是对的。她淡然的想着过去的一切,
也想起了母亲。江云的脑海里掠过母亲发鬓隐隐的白发,还有那个男人磁性的声音。她似乎是睡着了,呼吸均匀绵密,在夜色里起伏……她梦见有一次她在学校下楼梯时不慎摔伤了腿,医院的走廊里曾响起那个男人熟悉的声音。
“不要怕……”他那次似乎是在安慰母亲。
她梦见了一个泪水涟涟的小女孩子,删除了邮箱。
原发创作与评论原创版《新故事》2017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