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您知道funny的意思吗?"小俊祥一边拿作业本一边问我。
“有趣的、幽默的意思。”不等我开口,坐在他前面的小梓康抢答着。我停止了板书,转过身冲小梓康做了一个手势。
“打电话的意思?”小俊祥糊涂了。
“不是,我在说梓康666,他说得非常正确,是有趣幽默的意思。”闻听此言,小梓康那双自带笑意的小眼睛变得更小了,小嘴巴却咧到了耳根,“唉呀,妈呀,刚才在学校,我们英语老师问我喜欢什么样的老师,我说的是:l like beautiful and funny teachers,就像您这样子的。现在想想,老师听了肯定很不爽,对吧?”
心中笑出猪叫声的我,摆了一下手说:“不会的,老师的心胸像大海。不过,拜托你以后夸我的时候到我面前来说,我会多给你几个666,还会笑出猪叫声,不对,鸟叫声。”
“哈哈……哈哈……”欢乐的笑声在教室里回荡着。有时候,孩子们的温度就像一杯温水,用吸管轻轻地搅一搅,拌一拌,然后就会发现一粒小小的、冒着热气且漂浮着的尘埃安心地停附在杯口,像星光似的一边呢喃细语,一边消融着心中的积雪。
一大早,天空就一改往日的蔚蓝,像有人拿着抹布将蓝色擦去,再涂上大片大片的灰色一般。端起早餐才吃几口,玮玮的奶奶就推门而入,欲言又止:“老师,我来跟你说件事,你听了不要有想法。”我连忙请老人坐下,笑着说:“奶奶,您但说无妨。”嘴上虽然这样应承着,心中却犹如万匹小马奔腾而过一一这风雨来得真够快的。
果然不出我所料,老人是代表我新接手的三年级家长来提意见的。尽管这一届三年级的孩子的顽劣和磨蹭,我早已见识过,家长的要求高我也耳闻过,所以从开学那天起我就有一种如履薄冰的感觉。然而,在和老人沟通的过程中,那块薄冰连一缕响声都未发出,我就直直地掉入冰水中了。整个身子在冰水中挣扎着,越沉越深时,老人的一句“他们说这里的授课老师中,你的年龄最大,三年级是个转折点,他们要求换个年轻的老师来任教”却将我从冰水中拉了起来,我笑了:“是的,这儿是我的年龄最大,因为我跟这个补习班同龄,而且这里的几位年轻的老师都是我带出来的,她们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很高兴。家长的心情我也能理解,以前我没有和您,还有其他家长接触过,也没有和您们及时沟通,是我的失误……”
送走老人后,我陷入了沉思中。从小到大,我奉行的是父母所说的多做事,少说话,所以参加工作后,和同事或家长几乎是零沟通。偶尔有家长来找我沟通,我就会像中了魔咒一般,嘴巴张不开,身子也僵硬,只会点头或摇头。即使离开学校若干年了,自己创业,与成人交流也是我的一大短板。这些年来,我仿佛是一个两极人,南极是留给天真无邪的孩子们,北极是留给那些只追求立竿见影的效果的成人们。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我特别擅长与孩子们交流,在我看来,与他们交流更顺畅更和谐。因为孩子更具可塑性,他们就像一株株向日葵,即使有时背向的一面是阴沉沉的天,如果有阳光从云缝里透出,他们就能调整自己的姿势,朝着有阳光的一面绽放,即使有的开花期有些漫长,需要人耐心地等待。这些年来,一批又一批孩子从相识到离开,几乎是一见钟情到念念不忘,有些孩子的家长似乎是从孩子们的口中了解我这个人的。现在,越来越多的成人只追求结果,不看过程,我是不是得有所改变了?可是,教育并非只以成绩为轴,对于不明白这个道理的人,我该用南极还是北极呢……
门“吱哑"一声响,打断了我的思绪,原来是大姐来了。接过大姐手中的菜,一如既往地又择又洗,很想通过劳动来解开心中的疑虑,却无济于事。将心事与大姐诉说了,大姐打趣似的抱不平:“这些家长也太没眼光了吧,竟然质疑你这个大校长!要不,你召开一次家长会,将你原来在学校工作时获得的荣誉证书,还有你以前辅导学生参赛时,孩子们获得的荣誉证书亮出来给他们开开眼……”
“……呃,还是低调点吧。“找到支撑位的我慢慢地应答着。
“傻妹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低调。说实话,你该不会一见到那些家长就打悚了,开不了口吧?"
“呵呵,被你言中……”
水声哗哗,笑声朗朗,窗外的天空不再蒙胧,那灰色变浅了许多,仿佛站到高处,就能触手可及了,梦境中的雨应该也不会下了。
一弯浅浅的月牙羞羞答答地在云絮里躲来躲去,墙角的蟋蟀有一句没一句的唱着秋曲,唱出了凉凉露水的感觉。淡白的室灯下,面对着一众复杂兼捉摸不透的面孔,我正襟危坐,准备吐出的几个字是: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