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有些长,可能会讲很久。
故事的主人公,是我的一位好朋友,在她授意之下,我决定把她的故事在这里分享出来,愿所有人都最终能够明白,接受并悦纳自己的不平凡,才是通往幸福的坦途。
我这位朋友,让我给她起个名字吧,就叫她后悔姑娘吧。
后悔姑娘是90后,来自于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农村家庭,家里不算富裕,父母健在,两个孩子,她是姐姐。
从小,家里就过着紧巴巴的日子,计划生育的紧追不舍,全家只靠没有什么文化的父亲外出打工挣钱维持生计,一家人在她上大学之前,穿的衣服鞋子加起来从来都不超过一百块,而且只有过年的时候,母亲才会带着她到集市上去,在落了一层灰的小摊位旁,经过令人窒息的三番两次的讨价还价,唾沫横飞,最终以低廉的价格,买上两件新衣服,对她来说,这就是一年的幸福。
所以当我问她为什么要选择网贷的时候,她痛苦却又自嘲的说,可能是穷怕了,又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的贫穷吧,穷养大的女孩子,是真的很怕穷!
初中,学校没有宿舍,她和两个同村的姐姐一起,在校外租房子住,低年级的她,每天都乖乖的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给姐姐们烧好热水,铺好被子。家里条件好转了一点,但是母亲已经习惯了穷养,每周最多20块钱的生活费,除去来回的车费,还剩下18块。周天下午,总是雷打不动的装好一罐子咸菜,和一大袋馒头,背上鼓鼓囊囊的书包,去挤三轮车。从来不买饮料,洗漱用具只有牙刷牙膏和一块肥皂,牙刷永远要用到剪开来蘸完最后一点,肥皂要用到小的拿不住,初中三年从来没有在周内的时候洗过头发,因为没有洗头膏,穿的衣服永远都是亲戚们给的旧衣服,她清楚的记得,有一次她上台领奖,照片上,站在一溜三好学生中间的她,显得格外滑稽,不知谁给她的那件看上去过于成熟风的外套,罩着她小小的身体,脸蛋皴裂泛红,刘海油成了几绺绳子,皱皱巴巴贴在额头上。其他的同学无不干净妥帖,唯独她站在那里,像一个小丑,只有手中的奖状,给了她些许的安慰。
每学期几百块的房租,爸妈总会唠叨好久好久,于是高中之后,她就主动要求,搬进了学校的宿舍。每学期住宿费,50元。这个决定,让爸妈高兴了好久。
可是,那时二十多个人挤在一起的一间房子,几十年的老宿舍,大小不过二三十平米,高低床一排又一排,窗户上糊着纸,屋顶的白墙皮早就脱落了,被她用报纸也粘起来,她睡在上铺,距离屋顶很近,甚至她不能站起来穿衣服,每天晚上,她都睁着眼睛盯着屋顶,听着沙沙的沙尘落在报纸里面的声音,然后睡去。食堂永远只有土豆丝,大白菜,接热水的水龙头前面,永远排了长长的队伍,她总是站在人群里安慰自己,没关系,现在苦一点,没关系。
可是她真的其实就是个普通的女孩子,不美,不瘦,不高,也不是特别聪明,再怎么努力,也总是差强人意。于是高考后,她去了一所普通的大学,她努力做一个优秀的人,尝试去加入学生会,加入班委,不怕辛苦不怕麻烦,只为能让自己优秀一些,厉害一些。可是这世界上,大多数都是普通人,她,也不外如是。学费申请了助学贷款,每个月紧巴巴的生活费,每次发来生活费后,父亲的叹息声,都让她觉得,自己真的就像是家里的负累。
她从来不敢问家里主动要钱,月底,她总是早早起床出门去教室,避开吃早饭的时间,不让大家看到她没吃早饭,到了中午,就推说学生会有事,老师找,各种理由,避开跟舍友一起去吃饭的机会,然后偷偷跑到小卖部,一块钱,买个饼子,再五毛钱,买袋榨菜或是辣条,加上一大杯热水,这,就是她一整天的能量。晚上,她就推说减肥,不去吃饭,直到父亲终于发觉这个月的生活费还未给她。
“木木,你知道我最讨厌自己什么吗?我最讨厌自己本就平凡,却不能接受自己的平凡。总把别人对我的认可,当成我自己存在的意义。”她这么对我说的时候,眼里满是泪光。对啊,在同学眼里,她是来者不拒的,永远只考虑别人的,在老师眼里,她是懂事能干的,永远都可以放心托付的,在父母眼里,她是乖巧听话的,是省钱省心的。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看起来光彩的表面之下,藏着多么可怜可悲的一个灵魂,藏着多么卑微的一颗心。
是什么时候,她开始网贷的呢?她歪着头想了好久,告诉我,好像是大三吧。繁重的学业和频繁的校内活动,让她无暇去继续做兼职补贴自己,而父亲因为自己做兼职,已经习惯了经常忘记给自己打生活费。也许是极度的饥饿吧,也许是困顿太久的生活吧,也许是屏幕破碎已久,卡顿不堪的手机给她带来的羞耻吧,当她发觉有些APP可以进行借贷之后,就有了第一次尝试。
一千,两千,一次,两次,直到,习以为常。“身上有钱吗?”“有”“生活费有吗?”“有”她觉得自己借的并不多,等工作以后,就可以慢慢还上。
很多网贷的人,一开始,也都是那么想的。
谁又能知道,在这条道路上,一旦踏出,要想轻松退出,又哪里会那么容易。
而她参加工作以后才明白,挣钱,有多难,而花钱的理由,太多了。
而参加工作以后,更加没有了向家里要钱的理由,相反,她还得承担家里的电费,电话费,网费,以及父母的物质需求,以及弟弟的需求。
于是她开始在更多的软件借钱,京东金融,唯品花,饿用金,滴滴金融,美团生活费,花呗,借呗,微博借钱,360借条。
拆东墙补西墙,再拆西墙补东墙,小心翼翼的维持着平衡。
幸运的人,总是幸运,而她,总是不太走运。
男友跟自己一样,也是一个普通的小职员。两人偷偷同居,不敢让家里人知道。他们租住在500块钱的出租房里,没有卫生间,没有厨房,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组装的衣柜,除此以外别无他物。两人微薄的工资,也不过勉强糊口。
可是,不久之前,她发觉自己怀孕了。
没有怀孕的欣喜,她只觉得自己快坚持不住了。
她知道,她没办法留下这个孩子。
男友东拼西凑,只借到一千多块钱,她没有办法,只能又从软件里借了五千。
去医院做完人流手术,她控制不住,泪流满面,难过的不只是因为失去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还有后面的很多事情。比如她将一个月不能去上班,而上个月的工资还没有发。比如360借条的催债电话已经打了好几次,而她还不敢告诉任何人,即使是自己的枕边人。比如每个月从9号开始,她就面临着各个平台的催账短信。比如做完手术,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会怎样,会不会留下什么后果。而这,她甚至只能最后考虑。
她那天靠着我说,木木,我终于知道了,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变成这样,为什么我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这全都是我咎由自取,死要面子,我也终于知道,那些暂时的伪装与高贵,终有一日会被现实击碎,然后看见真实的狼狈,而我终将为自己的行为买单,因为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我曾经想过,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因为没有人能帮我,我也不愿意再拖累任何人,就让人生终结在这里吧!可是我真的不甘心,我真的想回到正轨,想做一个可以大大方方面对光明的人,即使只能做最平凡的人,过最平凡的日子,我也心甘情愿。我不想再欺骗自己,欺骗我爱的人了。
她的人生真的就只能到这里了吗?
我也很心痛。
我从不知道,她过的如此压抑,如此痛苦。她从来也不买奢侈品,从来也不去高档场所,花钱也一直比较克制。可是谁又知道,她经历着什么,面对着什么。
可是我也只是个普通人。
我转给了她一点钱,让她好好调养,先把身体养好,网贷的事,建议她跟家里人摊牌,寻求帮助,再考虑好好工作,毕竟,她还很年轻,人生,还很长。
她抱着我,哭的那么伤心。
故事讲到这里,就要告一段落了,我不知道她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只知道她想要换份工作,最近似乎在利用休息的时间复习准备考试,希望她能度过这个难关,也希望她能真正的接受并悦纳平凡,放下心里的胆怯与卑微,做她最想做的自己。
网贷,网贷,到底是网贷害人,还是贫穷害人,我也不愿意再去辩驳。
但是,网贷就像毒品,愿所有人,都能远离。
如若她的故事能带来任何的收益,我都将无条件交给她,只愿她早日告别网贷,并永不再见。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