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裂(二十五)

相见难

且说雷焕刺死王策时,割了人头,一家急往洛州,夜探刺史府,惊走李进韬等人,从王襄尸体割了人头,径往城东五里坟场寻了罗二坟墓。墓前摆上两颗人头。洒了一圈酒,祝曰:罗二叔,阉竖王策时叔侄将你谋害,今我取了他两个首级为你报仇雪恨,黄泉路远,勿做枉死之鬼。

彩云飞带了雷安雷隐在后,亦拜。然遮挡抓人头,不令两个孩子见着。拜毕。望着雷焕:二哥,贼首若摆在墓前,教官吏得知,须连累罗家一门。岂是你个刺杀之意。

雷焕点头,便抽刀在墓前掘了一坑,将人头掩埋其中。

  彩云飞:二哥,如今王策时已死,何不径往幽州与大哥及众兄弟相会。料阉竖亦不敢如幽州何?

雷焕将到刀还鞘,望着妻儿道:我两个离开幽州十年矣,可怜两个孩儿亦从未至你父母故里,今径往幽州去,与亲戚故旧相见。

两个孩子听了欢喜,喊叫着:见伯伯叔叔,见外公外婆。

彩云飞脸上露出笑容,心里呼喊:故乡草原,我魂牵梦绕之地。

雷焕想起大哥雷砺与孟楷、温齐等兄弟,心情愈发迫切起来。于是转身望着罗二坟墓,道:罗二叔,就此别过,翁黄泉故旧可相逢,你便可与我祖父相聚也。一家四口复给罗二叩拜,乃别,取道北上。沿途见张贴了雷焕的通缉令。雷焕冷笑:阉竖不过虚张声势儿,料不敢相逼急。彩云飞笑道:二哥若独自一人,纵横天下亦无碍。如今携妻带子,不可不慎,何不略略装扮,教人不可认出,自然少事。

  雷焕昔出入北庭,亦曾乔装打扮,十余年隐居民间,亦是伪装。心想有何不可?因路途举家逃亡逼祸之人颇多,只不过他一家过于光彩焕然,绰而不群,易被人认出。于是彩云飞大费周折,将夫妻两个装扮的落魄憔悴,两个小孩则怯弱惊惧。于人流之中,泯然众人矣。果然过关卡之时,捕盗吏并不刻意盘查。

旦见背井离乡之难民络绎不绝,彩云飞便寻了几个打听:老丈,我见你一家人口众多,从何处来,竟投何处。

老丈叹息道:我郓州任人氏,家亦殷实,因乱贼杀掠,官军滋扰,难以存活,因此举家逃亡,辗转各处皆被官吏追赶,土著又不纳,无处安身,恰逢故人之子自幽州来接其父母,言幽州官吏军民甚平易,往投皆扶助,颇可安生,因此举家往。问其余,皆如此。

彩云飞听了叹息:杨夏君臣不恤其民,幽州一隅之地负此重任,雷氏仁德如此。必有厚报!

雷焕听了,颇为忧虑:幽州粮草土地不多,大哥何以处之?今干戈四起,百姓流离者甚众,若闻风蜂拥之幽州,如何养活许多人口。

彩云飞道:到幽州时自可为大哥分忧。

雷焕点头。这日不觉已至冀州境,人群中竟意外看见罗二食肆伙计。雷焕便将其拉至身边僻静处问道:十三儿,你不在罗家作佣,因何逃亡。

十三熟识雷焕半晌,认出来,未曾开口,涕泪横流。

雷焕急躁:速说何事

十三儿:自你走后,新来一刺史,甚残暴,派官吏到主人坟前掘得两颗人头,便将罗家一门下狱,审讯无得,便尽处死。

雷焕不听则已,一听之下,怒发冲冠,恨恨道:是我害之,奸贼,我必尽杀之以雪此恨。

彩云飞:二哥休怒,天下官吏残暴贪墨者比比皆是,又岂能尽杀之。二哥若折返杀此刺史,或连累其余无辜未知。

雷焕悲叹:罗氏竟因我而灭门。

彩云飞安慰道:二哥,我们且先至幽州,与大哥见了商议不迟。

恰此时,一个矮小的乞丐老儿与一个胖妇人从身边路过。老儿忽而唱了几句:世事无常、太平难降,前朝遗民,今朝飘荡,何往何往,教我心伤...

雷焕朝他望去,见他带着婆子从刘隐身边蹒跚而过。心中隐觉不妥。便望着十三温言道:你且随我往幽州。自将你安顿。

十三点头。于是继续赶路,走不走十里,雷隐忽发疾病,浑身火烫,初始喊了几声爹娘,后竟昏迷不醒。雷焕夫妇忧心如焚,然历事极多,未失方寸。

  雷焕望着彩云飞:方才路过老儿一行甚是可疑。再欲寻找,已无踪迹。

夫妻两个皆颇通医理,然对儿子症状束手无策。雷焕当即对十三儿道:本欲将你携至幽州安顿,今我一家或遭人算计,凶险莫测,不想将你连累,你仍随众至幽州,至帅府旦报我之名,自有人将你安置。十三儿点头,随人流而去。

雷隐焦虑望着母亲怀中的弟弟,又抬头望着雷焕:爹爹,速救阿安。

雷焕心如火焚,恨不得立刻寻了名医来医治,然他深知越是紧关节要,越需冷静。于是朝雷隐笑道:孩儿不必忧虑,爹爹保证安儿无事。望着彩云飞:前方有一大镇,我们去寻个郎中为安儿诊断一番。于妻子手中接了雷安。

彩云飞见丈夫从容镇定,心也便安定下来,笑道:二哥,我一家如此打扮,只怕进不得郎中家门。

当即从行囊内换上新衣裳,擦净脸上的黑泥,除去装扮,立可容光焕发,神采照人。雷焕暗自盘算:若仇家算计对儿子施毒,必欲与此相要挟,当无致死之理。然小老儿是何来头,他搜肠刮肚,无从记起。他又非江湖之人,对江湖门派、人物、手段甚是隔膜,敌显是有备而来,又在暗处。若只身一人,何惧之有?今携妻带子,顾此失彼,防不胜防,因此内心未尝不踌躇。心里想着,脚下如飞,不一时便进了镇内,找人一打听,前方十字街往右十几步便是这一带有名的郎中府第。

 一家人来到门口看,府门甚是宏阔,上书一个’张’字。中门紧闭,有一道角门虚掩。彩云飞上去扣门,一个仆人探头出来,见她一愣,不觉又多看了两眼:夫人有何贵干。

彩云飞一指雷焕怀中:我孩儿突发恶疾,急请大夫医治。

仆人把头一摇:想必你们是外乡人,不省得我家主人规矩,一日看病患不过五,今日已过,你们明日再来。顿了一顿:不过明日列队者尚有五十人,你家患儿若能相等,一月之内或能与我家主人相见。若欲早治,小人或可待我运筹。

彩云飞:所费几何

仆人:将十两金子来,定叫你明日得医治。

雷焕听罢,不觉大怒:医者仁心,你主仆竟以医术为奇,盘剥百姓,全无心肝,可恶之极。上去只一推,仆人跌出一丈开外,尚未爬起,雷焕又到身边,喝道:速去教你主前来医治,若敢说半个不字。雷焕指了指佩刀:此刀数日不得饮血,今可饱餐。

这仆人听了,屁滚尿流往里面去了。

彩云飞:二哥息怒,休将他们惊吓了

雷焕:此奸邪之辈,唯利是图。难以与之理论,非凶暴难以制之。

迈步往里去,未至垂花门。方才仆人引着七八个护院出来拥着一个须发洁白的老者出来。这老者一捻长髯,看他们不觉一呆,见彩云飞貌若天仙,注目良久。扭头看着仆人道:是谁欲坏我规矩。

仆人一指雷焕:这汉无礼,竟将我推倒,扬言血洗主公一府。

老者望着雷焕冷笑:大汉,此非求医之道,我非寻常郎中,昔在太医院当差十余载,官至六品。

雷焕淡淡一笑:你既有见识,须知中尉王策时

老者:王中尉,权倾一时,不幸教人刺杀了。

雷焕冷笑一声:我即刺杀王策时者,雷焕是也。

此言一出,老者及奴仆呆若木鸡,半刻气不敢出。

   彩云飞见状,莞尔一笑:医官休慌,他不过欲让你医治怀中孩儿。老者这才稍稍平静下来,望着雷焕,怯生生道:好汉,将你家孩儿脸转向小老儿这边来。雷焕欲抱着雷安上去。老汉惊魂未定,慌忙摇手:你杀气甚盛,慎勿靠近,我六神无主。雷焕便将雷安脸色正对着他。老儿见他脸色涨红,气息急促,干咳了一声笑道:小老儿所料不差,小公子怕被人施以迷药。

彩云飞忙上前问:可有医治之法。

老儿笑道:料无大碍,然尚需进内庭细细听脉。

雷焕:此系江湖手段,你如何一望便知。

老儿赶紧拱手道:昔日小老儿太医院当差之时,太祖常招徕一些江湖异士,刺探各地将帅,以防有不臣之心。常至太医院配各色迷药、毒药。是以知之。

雷焕点头:既如此,烦劳调治,必有重谢。

老儿拱手道:不敢。转向彩云飞:能否请夫人抱小公子至内庭,待小老儿听脉,开方。

望着雷焕踌躇半晌:小老儿素来胆小,教好汉厉色相视,肝胆俱颤。

彩云飞便就雷焕手里抱过雷安:二哥,你与隐儿在此稍候,我携安儿径去。

雷焕心细:待我去察看一番,说毕,迈步便往里闯,过垂花门又是一个跨院,两侧一溜三间厢房,正面北方三间,雷焕并无搜查房间,站在院内四面看了看,听了听,并无一异样,便回。

  老儿朝雷焕拱手笑道:小老儿有几个脑袋,敢欺蒙好汉。

  雷焕心想:料也无事,妻子随自己十余年,亦精武艺,弓马娴熟,机敏过人,便遇着巨盗,亦可应付一时。便冲彩云飞点头道:我与隐儿在此等候。

  老儿望着彩云飞笑道:夫人,老儿在头前引路,不消半个时辰便可知小公子病症何在。 雷焕望着他们往里去,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抬头看看天色,已近黄昏。雷焕脑中不时闪过乞丐老儿面貌及其嘶哑的语调。

  雷隐望着雷焕:爹爹,待我前去打探。

  雷焕摇摇头:你娘定能应对。

  院内寂静,唯有树梢蝉鸣大作。父女两个略等了一阵,忽听门外有极轻的脚步声,雷焕心中一动,几步来到角门后,拉开一道缝隙,只见府门口一个老乞丐用竹杖探路蹒跚走过,听见门开动静,转身来看。雷焕看时,觉此人竟眼熟,不知何处见过。老乞丐闭着的眼睛睁开,精芒一闪,雷焕恍然大悟。洛州客栈所遇师徒三人,老丈正是此乞丐。正欲开口,云峰朝内一努嘴。雷焕便知他在示警。转身往内飞奔,劲捷如豹。眨眼便冲到内院内。

只见一个肥胖的妇人正往彩玉飞嘴里灌东西。雷焕情急之下,刀如闪电,刺向其背。一人腾至抓住胖妇人衣襟往外一带,刀走空,雷焕顺势一脚蹬出,正踢道妇人后背,半空翻了两翻,跌出两丈开外,若不是有人提着,撞到墙上,脑浆迸裂。雷焕看彩云飞时,跌倒在地上,双目紧闭,俯身摸时尚有鼻息。这时听得胖妇人一声惨叫:老娘的脊背好似断了。雷焕看时,只见方才那个老儿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嘿嘿一阵冷笑:雷焕,果然厉害,不然何以能单人独骑刺死王策时。说罢,老儿将手在脸上一抹,如同换了一幅脸面一般,方才怯弱猥琐之相全无,目中精芒四射,杀气逼人。老者将足上两只靴子踢开,身形竟矮了一截,望着雷焕呵呵一笑:我,精精道人,江湖人称至尊刺客。观你亦精于此道,正好一较高下。说毕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手一抖,毒蛇吐信竟奔雷焕,雷焕用刀略一磕,剑首如长眼,竟绕过刀身奔雷焕之胸,雷焕一侧身。精精道得势,如猿急进,另一手执匕首刺向雷焕。逼得雷焕往后一跃。尚未站稳,精精道如鬼影附身而至。雷砺心思极快:小老儿快似鬼魅,若一味躲避,必有闪失,不如以攻待守。亦不避让,一刀刺出,势若雷霆,搏命一击。精精道剑及雷焕之身,若刺入,亦将被雷焕之刀刺穿。然雷焕刀势刚猛,若中,心腹豁开,断无生理。精精道见对搏赢面不大,忽收招闪电一旁。雷焕得此喘息,又是闪电一击,精精儿嗖地跳出圈外。两个大战在一起,眨眼之间,生死转瞬。精精道奇快无比,而雷焕刚猛异常,每逼之窘迫之时便舍命相搏,精精道必退。一时难分伯仲。

    谷剥皮见精精道久战不下,蹿至屋内,一手掐着雷安后脖提出来,喝道:雷焕,你若再不束手就擒,我捏断你儿脖颈。

  谁知雷隐挺剑至:贼妇,放下我弟。

  谷剥皮大笑:来的好,正好将你一家擒住。她哪里将一个未满十岁的小女孩放在眼里 ,伸手竟去擒,不想雷隐出剑极快,嗤一声刺穿她手掌,哎呀一身惨叫,暴怒,一脚踢向雷隐,被她轻巧闪过。谷剥皮便将雷安丢在地上,猛扑向雷隐。

  雷焕见了,焉能不急,教精精道死死缠住,不得脱身,心中大怒:我雷焕一门竟被此等无赖之人暗算死。便不顾精精道剑招,迎上去舍命相搏,刀刀同归于尽。刀法狂暴,将精精道裹在其中。精精道大骇,刺中雷焕难以一招致命,若被雷焕击中,非死即伤。大喝一声:痴汉,还不救你儿女。雷焕醒悟,舍他竟奔谷剥皮,谷剥皮大骇,往屋顶便跃。雷焕往身后一摸,弓箭未带。地上有石块,用刀一挑,如箭射出,打在谷剥皮后背,跌落瓦上,哗啦啦碎屋瓦,往下便坠,精精道闪至,抓住往后一丢,丢到院外。 

   雷焕握刀死死盯着精精道人。

  精精道笑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不过欲与你一较高下,前朝高复欲复国,欲得你雷家军之用,故欲将你一门擒住,此要挟幽州军马为其效命。今你妻儿皆被谷剥皮下毒蛊,十日内必然毒发身亡。若欲得解药,径往京城报国寺见高复。

   雷焕用刀一指精精儿:回语高复,雷氏子弟素不受要挟。若我妻儿有事,便是追之天涯海角,必取你等性命。

   精精道:来日再较量。说罢,腾地闪身不见。

  雷焕望着地上躺着的妻儿,执刀之手微微抖动。雷隐扑到母亲身边,连唤数声:娘,醒来,醒来。

雷焕恍然惊醒,地上抱起儿子,呼吸更显急促,到妻子跟前,蹲下来看,症状如儿子一般。房内几个仆人探头探脑的往外看。雷焕大喝一声:狗贼,上前来回话。仆人们见他凶猛,乞乞瑟瑟上前,打躬作揖:好汉饶命,好汉饶命,胖女人给俺们灌下毒药,若不依他们所言,便要将我等处死。

雷焕:此家主人何在。

有个仆人道:张御医如夫人与小公子一般,今躺在内庭不醒人事。

雷焕抄他们摆了摆手。颇悔怨自己大意,竟被精精道人二番骗过。

仆人们如逢大赦,溜之大吉。

忽听身后脚步声。

雷焕转过头里

云峰立在垂花门口,脸色苍白,望着他一家四口轻叹一声

雷焕站起来望着他:你知他们来历。

云峰点头:我与他们原是一丘之貉。

雷焕目中闪过一丝怒火:你今欲何为

云峰脸色陡然一变,躬身一着激烈的咳嗽,半晌方止;我被高复等挟持半生,今不得脱,故来相劝,愿君慎勿落入其陷阱....此辈狡诈无信,素以质人妻子相挟,逼其就范。

雷焕:我若不去,妻子难存活,便刀山火海亦不避。

云峰指了指自己:我亦被胖妇所逼服药,高复所给解药,不过暂续十日之命,若不听命于他,十日后断解药必死。

雷焕:此药既是胖妇人所配,我将她拿住严刑拷打,亦可问出。

云峰:说话话长,昔日此妇与其父作恶多端,我奉命将其铲除,觅其踪迹,杀其父,因其年幼不忍下手,不意高复竟将其秘捕,尽得其方。解药配置繁杂,极费钱财,故恶妇身边应无解药。

雷焕双眉一挑:拿住高复如何?

云峰:高复行踪不定,身边护卫颇多,不易得手,且性奸诈,无亲属之羁绊,行事凶险。

雷焕颇有几分恼怒:依你之见,我只能等我妻儿毒发。

云峰不语,从怀中掏出一锦囊:此高复所赐之解药也,皆是我与兄弟六人每得药之后剜出一份,节省而得,得两粒,可续你妻儿十日之命也。说吧,将锦囊丢与雷焕。

雷焕接了,打开一看,果是两粒黑色药丸,有一股淡淡香气扑鼻,内心将信将疑,望着云峰半晌。

云峰叹息道:此药本为救我两个徒弟所用,一月前我三个遭恶妇暗算,关在水牢,被逼服下毒蛊,两个徒弟逃出,不欲被高复挟持,竟往扬州普济寺寻吴南柯,至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我平生所念者唯老妻与两个徒儿,老妻为高复所质,亦不知生死。半生为人所制,不能自已,心枯寂如死,竟有两徒想伴,如枯木逢春,知人生之乐,不意苦短,转眼成空,今将死,所亲所爱生死难测,死难瞑目也。语竟无限苍凉。

雷焕听了,大震,渐明云峰不欲自己受高复所制之深意,忙拱手道:老先生爱徒乃福泽之人,必有奇遇。

云峰道:若我云儿、喜儿得解,雷将军妻儿亦可解也。雷将军勿疑,可速喂药。我与将军相交无多,然将军兄弟孟楷,两月前,我与之相逢在普济寺,相处数日,颇相得。孟将军到处打听你一家下落,不知今在何处。

雷焕:我忧恶妇所下之毒与老先生不一般,因何你可清醒无碍,我妻儿昏迷

云峰道:我等长年累月服药,故或能抵御一二。

雷焕不再犹豫,便取出药丸给妻儿喂下,随身携带皮囊有水,灌下之后,不久,脸色呼吸渐复原,然昏迷如故。

云峰:我常疑心高复从未配置解药,可彻底根治此毒。不过借此挟持受毒之人,为其驱使,事成或不成皆可除之。

雷焕:毒妇既亦投之久,高复何不早施此手段。

云峰:毒妇所狠辣有余,非一流高手,难以恫吓诸人。精精道人来投,则不服之人即可教除之,于是麾下之人谁不震怖。

雷焕:竟能令此辈横行无忌。若不除之,遗祸无穷。

云峰:我亦做此想。欲与此辈同归于尽。今有后事相托

雷焕:岂非老先生之爱徒否?

云峰点头:我深惧他两个步我之后尘,昔见孟将军,便动了相托之念。

雷焕慨然:雷氏子弟素不负所托。

云峰面露喜色,又是一阵咳嗽道:老朽愚见,此地离幽州不远,将军可速驾车马将妻儿送之幽州静养。然后可多遣送人马打吴南柯及高复下落。

雷焕惊疑:你亦不知高复下落。

云峰:高复不找见我等久矣,每赐药皆是皆遣人来。

雷焕点头:不想我一家竟如此与众兄弟相见。

                恩科取士

七月,京城无雨,骄阳似火,郊野天地干裂,稼穑枯干,连禁宫太液池水亦枯干见底。城内许多百姓吃水困难,水价腾贵,至百钱一桶。长安、万年两县所辖村镇百姓在水流截水械斗不止,官吏不能禁止,纷纷上书,请皇上下令报国寺方丈设坛祈雨。朝野隐有议论,言皇上失德,阉人执政,故天降灾异。杨玄机令杨复仁追查造谣者,不能得。杨玄机于是下令禁军在城中一百零八坊深挖其井,有掘十数丈深而不出水者。又城南有一白头翁奏,家中雄鸡一夜化为雄。于是朝野嚣嚣,皆言有变。

八月初,天天油然作云,沛然下雨。苗勃然而行。百姓大悦。皆称万岁。朝野谣言竟熄。诸怪异亦不见。于是下诏改元天赐。

     不久,京城街巷出现了许多青衣方巾,背背书箧的举子。不少亦有奴仆书童相随。举子们在长安大道及东西两市游逛,引得京城百姓纷纷观看,或有官宦小姐早早据了临城茶楼雅间,支开窗户观瞧,欲寻觅一两个才貌相全的俊杰。京城的酒楼亦挖空心思招揽举子入住,有时候是能寻到京中大僚的门路,有的说能探知考题。

     这般情形久不得见,杨夏开科去士时断时续,杨扈得国初,即行科举,欲笼络天下士人,应者寥寥,皆倾险猥琐不学无术之辈。杨扈以千金市马骨之意,皆录用,后每岁取士,满怀希望,殿试后无不兴意阑珊,尝欲罢科举之策。李光庭坚谏,十余年后,国子监太学生至两千人,各州府官学亦魏然成风。科举颇有才俊之士,书策皆可观。杨扈崩,杨睢即位,天下多事,科举时断时续,疏略入侵、孙秀谋反、杨睢沉湎丹药,遂停,不开科取士尽十年矣。于是长安百姓皆以为新奇。

此刻,开恩科取士的幕后主使杨玄机坐在府内的水阁,几案上摆着葡、西瓜,皆是井水浸透过的。一阵风拂过水面,微波荡漾。杨玄机看得出神。

张景略坐在下手,摘了一个葡萄塞嘴里吃着。

杨玄机扭头过来,望着张景略,指了指池水:你看,一池之水尚难平静,况庙堂之水深不可测。

张景略吐出葡萄子,摇头道:今各州府举荐士卒皆其弟子,寒微者甚少,多住摘星、蓬莱两楼,纵酒挟妓斗富,无所不为,未闻读书论策之语。岂是明公取士之意?

杨玄机扭头又望着池水,徐徐道:我早已料定如此。

张景略听了一怔:此辈难为明公驱使

杨玄机微微一笑:我皆令其在京师入翰林,名曰取士,实质其子弟。

张景略恍然大悟,内心一股恐惧升上来,面前之人如此老谋深算,若与之为敌,何其酷也。

杨玄机:今取士虽滥,但朝局安定,每年开科,必有才俊之士入。读书人十年寒苦,谁不欲博得出头之日。此不必过于忧虑。我所虑者,远在汝州,近在眼前。

张景略:听闻崔弼为首一干朝臣不欲招抚,以为不加严惩,则天下怀乱者皆存侥幸。王铎虽欲救其弟,势孤不能敌。

杨玄机叹了口气:崔弼被不过跳梁之辈。呼延儿今据并州虎视狼顾,竟有州郡举荐其平乱。

张景略;我闻昔日呼延父子便轻易中国,阴有异志,今朝廷宰相为之奔营,必为中国之患。

杨玄机:昔王中尉在日,其间鲍大娘常出入王府,今往来田府甚密。我虽知之,不能止之,力有不逮尔。

张景略:田中尉对主公颇掣肘否

杨玄机淡淡道:先帝设左右中尉之分,本相互牵制。慕容庆之、高复或左右田中尉,此乃心腹之疾。

张景略:时博底细我亦查得,乃老和尚训练之刺客,名:修德。老和尚于洛州深山荒寺之中训练众多刺客,以胁迫各镇。

杨玄机点点头,慕容庆之年老,必急迫谋乱,我等不可轻之。

张景略: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

杨玄机:牵一发动全身,不可不慎。望着张景略:钧王如何?颇出张景略意外。

不觉一愣:钧王安好。

杨玄机:钧王府无护卫,如刺客潜入,难以敌之。若令禁军护卫,必令人生疑。

张景略会意:我当时时提醒钧王,勿使府内太监生疑问。

杨玄机抬头望天空,乌云四合,意味深长道:连日雨下的多了,隐隐成灾。

   黄昏,骤雨初歇,天朗气清,一轮明月升起。杨复仁巡营回府,来到萧候生前常来之精舍,此处极为僻静,他常于此揣摩萧候之往日心思,官爵虽高,战战兢兢,谨小慎微,了无生人之乐。若其泉下有知,一门覆灭,何等凄怆。半生搏杀,拼得功名所为何故,况背弃故旧,身负骂名。每念及此,对照自己,他未免意兴萧瑟。

   杨复仁对京城风云变化不甚了了,亦不关心,不似其他禁军将领,常奔走权门,专心练兵及京师武备。因此杨玄机对他甚为倚重,颇见信任,用心抚慰笼络,赏赐千万。皆分赐麾下,身无甚余财,无论置产。亦不似其他禁军将校纵酒好色。杨玄机赐予他萧府之后,令马进采买了十几个美貌婢女赏赐与他,皆置于外庭。饮食起居但令一老军服侍。杨玄机闻报,甚为诧异,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如何不近女色,莫不是眼界过高。一次趁其入府禀事,杨玄机忽而问:我儿青春几何,若为父所记不差,今年正是而立之年。人伦大事,不可不虑。

  杨复仁叉手道:古人曰:匈奴未灭,何以为家。今局势未安定,儿为父掌禁军,若只念一己之私,易伤将士之心。待大局已定,再论私情。

  杨玄机赞叹道:我儿真将军也,你能如此,我有何忧?话虽如此,内藏隐忧。此子如此克己,其志非小。然与之论及时事,不甚了了,不似有野心之人。因此杨玄机心中极为踌躇,机密大事不敢与之谋。

   他一度也动了将大小玉分赐二假子之念头。然细想之下,便又舍弃此念。其一是实难割舍,他续根之事,如何肯半途而废,已密差精干心腹去打探吴南柯下落,又别寻有名的医工来按方调配药丸。其二,便赐与二子,当以何名,名不正的言不顺,篡逆之后,难以明言。若无贵重身份,二子恐亦非贵重之。

其三:大小玉温婉有余,精细不及,恐不堪差使。

   故杨玄机在右军立数大将各领其军,以分杨复仁之势。

   杨复仁步出精舍,到院中,月光皎洁,如水银泻地。他想起少年时,也是这个节季,晚饭后常与养父母在简陋的篱笆小院纳凉,繁星满天。一家虽生活拮据,不得饱食,然甚是融乐,令他至今极是怀念。杨复仁对自己的身世至今不甚了然,记事起便在五台山脚下的一户农户家中,老夫妇两个靠着祖上的几亩薄田度日,亦时间或寺院的僧人为佣浆洗缝补换几个活钱。虽清贫,养父母对其颇为怜爱,有好的尽捡给他吃。杨复仁懂事亦早,六七岁时便能早起捡拾牛羊粪、除草、放牧为父母分忧。一日与寺院佃农子弟争吵,对手讥讽他不过是个弃儿,被养父母捡来,他慌忙回家求证。养父说,想是他亲生父母必有难言之隐,将襁褓放于僧人常来往之处,他见着惧怕荒野野兽出没,便在一傍守了半日,僧人往来,皆无上前问询者,又见儿啼哭甚急,心中不忍,便抱回家中。杨复仁听罢,感激养父母之恩地厚天高。自是极孝顺。若无际遇,他或如养父一般度过辛劳一生。十四岁那年一夏日,他在山野放羊,天气炎热,他赤露上身,一面捡拾牛羊粪,一老僧路过,初见其面,颇奇异,止步端详久之,愈惊,问起身世。亦实对。老僧说:你乃飞鹰之属,岂能如鸡犬埋没无闻,明日起,每日随我演武习文。

明日,老僧至其家,厚馈其养父母,令每日肉食,勿是其子食不得饱。夫妻两个自是喜欢。自是老僧每日下山教他习武学文,课督甚是严厉。四年后,长成一凛凛大汉。这日老僧将他唤到跟前,说道:徒儿,为师已传授你一身本事,岂能郁郁在此间埋没,军中正是用人至今,可任你施展所学。于是他便依老僧所指投并州军,凭着勇武果敢,很快便脱颖而出,两年后,为骑将,将军中精锐,监军太监甚爱之,百般笼络,恰逢其任满回京,欲携其往京城。杨复仁以养父母老,不欲远离,婉拒。老僧不期而至,责其胸无大志:男儿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岂能效贫儿郁郁于父亲膝前。你父母有我在,不必忧心。于是,随监军至京师,在禁军为将,久之,为杨玄机所重,欲收以为子,踌躇半晌,老僧又至,劝趁势攀附。并告以养父母之死讯。杨复仁大悲,欲回乡守孝。师怒:此寻常儿女之态尔,你养父母泉下有知,亦鄙博你之所为。他日你称王称侯,荣归故里,你养父母祖宗欲有荣光也。你养父母丧事自有我主持,五台山数十僧人念经超度,亦是风光大葬也。

杨复仁其时对其师颇为敬畏,见他如此说,心道:师父毕竟望自己有个好出身。 便屈己从了恩师之意。拜在杨玄机门下之后,渐见信用,六七年间,恩师渺无音信,也曾差心腹之人至五台山打听,僧侣众多,无一知晓见云大师者。如今他心中有许多疑问欲得恩师开释。偶尔,他竟心生挂冠而去之念,然因杨玄机待其甚厚,不忍弃之。未得在养父母膝前尽孝乃是他心中隐痛,每念及此,不觉涕泪。

自入萧府,亲历昔日煊赫侯门一朝族灭,亦亲睹假父为固权势凤兴夜寐,苦心积虑谋算,亦亲睹禁军将校为攀附中贵每日蝇营狗苟,杨复恭忽觉富贵不过尔尔,竟不及贫贱时与养父母相依之乐。

杨复仁望着辽远苍穹,轻叹一声。转身欲往里。忽一黑影如大鹏落在身后,一苍老声音传来:徒儿,你何故叹息?

杨复仁转身看时,月下,鹤颜白须一老僧立在身后,不是恩师确是谁。

恩师?他径拜下去:恩师仙踪难觅,弟子亦曾打探不得,数年间颇有疑问欲得恩师开释。

老和尚细细端详他,虚抬双手,目光中流出难得慈爱光芒:孩儿,你身为大将,何以如此大意,倘有人易作为师模样,前来行刺,恐令你措手不及。

杨复仁起身道:亦曾有三刺客夜潜入刺杀,徒儿侥幸将他们杀退。

老和尚点点头:你在禁军亦历练多年,须知人世险恶诡谲,为大将者,不可不权谋。

杨复仁禀明道:徒儿愚钝,然与麾下将士无间,亦颇得其力。

老和尚:治军当如是,然周旋于权贵之间,左右逢源,此权谋之术也。

杨复仁默然半晌:恩师有虽差遣,水火不避。

老和尚听罢一愣,不觉轻捻长髯:为师知你心中疑虑,为师将你栽培,岂有所图,不过欲你建功立业,不负祖宗威名。

杨建功:恩师容禀,我父母未曾对我寄有此望。

老和尚:非你养父母也。 我儿,你知你胸前所刺鹰首何意?

杨建功一愣,幼时便知胸前有一刺青,颇以为耻,不敢示之轻示之以人。及长,胸前毛发盛,将刺青覆盖。

杨建功:我父母将我遗弃荒野,若非养父,想早已葬身狼腹。徒儿身世至今不明,想恩师必知,还请恩师开示。

老和尚叹了口气,指了指四周:我儿,天理昭彰,冥冥自有因果,此府乃是你祖父奉敕所建,你今为主人,岂非天意?

杨建功大吃一惊,未曾想过自己祖上竟如此显赫,不觉一呆。

老和尚:我儿,为师不能久耽搁,须即刻回寺,异日再从容说与你知

杨建功:恩师行踪不定,徒儿寻觅不得。

老和尚:我儿,为师你与相距不远,只是未得其便与你相认,今事急,不得不来警示于你。府内务需严密防备,多置精锐,留意刺客,不可大意。

杨建功见他疾言厉色,知道非同小可,便道:徒儿谨记。

老和尚说了声:孩儿,我去也。跃上屋顶,一晃两晃不见。

杨建功望着老和尚背影,不觉喜悦,反觉沉重,心里明白自己与老和尚必有千丝万缕之干系。

     中尉府会议,杨玄机决意先声夺人,令田元照及诸老太监屈己之议。于是环顾左右,厉声问道:诸位以为天下形势何如?

   田元照不知其所指,垂眉低首,静观其变。诸老太监皆老奸巨猾,见杨玄机似欲发难,谁愿触此霉头,皆默然。

  杨玄机无不讥讽说道:若无八月几场雨来,咱现在恐已焦头烂额。全仗报国寺智正老和尚将雨乞来,说着,瞟了一眼对面的田元照:京城之旱得解,汝州之火甚烈。去年深秋,咱记得诸位保举宋威为讨诏总使之时,豪言乱朝夕可平,贼众荡平数州之时,又誓言今春可平,今且一年,贼势不减,兵锋所向,皆披靡。宋威捷报何止十数,而贼势愈锐,竟能袭破其治所青州,岂天下之人皆欲思乱,剿之不能尽灭。一年来,所费何止千万,江南漕运钱粮十之一二尚不能支之。汝州今已成咱心腹之患,若不能即刻平息,久必生激变。依咱只之见,宋威玩寇逗桡,欺君罔上,师出无功,宜去讨诏总使之职。王建功监察无功,与宋威相表里,宜撤初官职,白衣从军,麾下左军皆回京整饬。另委一忠勇之将为讨诏总使之职,可抚则抚,可剿则剿,令其便宜从事。

   若九月乱平,届时恩科取士,皇上降下福音,恩赐天下臣民,庶几可复中兴之气。

两侧中贵当初随王策时力荐宋威,因此皆不敢做声。杨玄机望着田元照:田中尉,你是何意?

田元照沉吟半晌,道:杨中尉谋国之忠,知人之明,我等莫及,只是主上渐长,若国中大事皆由咱定而后下诏,恐诸臣议论。昨日宋威有奏捷报,言巧计引诱黄贼入伏,斩获甚众,若骤然革除其职,恐其不服,万一铤而走险,则害远大于李、黄二贼。须稍稍抑制。可令冯羽遣大军逼汝州,则宋威与贼皆不敢擅动。又杨监军久在行伍,当悉知形势,贼可抚则抚之,可剿则剿之,可速奏我等知,教朝臣廷议,然后下诏施行,则我等隐匿幕后,天下怨咱之心可稍减。

诸老太监听了,不觉点头称是。杨玄机心里亦大吃一惊,不想田元照竟有此见识,细想一下,机锋所向竟是自己。其一,若军国之事皆由廷议,皇上必向田元照,且其又与朝臣相表里,沆瀣一气,廷议若决,他人岂能干预。田园照指冯羽、杨保皆出自己门下。杨保招降,使者半途竟为人所刺。冯羽稽延几一月有余,未见发兵,密信奏明,粮饷辎重未齐,不能厚赏士卒,恐中途哗变,故不敢动。杨玄机岂能不明,冯羽不过借故不出兵而已,宋威为讨招总使,冯羽率兵至,亦隶其麾下,受其节制。冯羽自不甘如此。其二,宋威起兵,禁军出师,士卒皆得厚赏,山南士卒闻听剿乱,皆大喜,利厚赏,若不能得之,必怨怒,难禁沿途杀掠,因此冯羽大军稽延不发。其中隐情,杨玄机不好当众言明,否则落下恃势挟持君上之口实。他料田元照无此见识,必有人为之谋划。他毕竟是久历战阵之人,便不动声色直指向对手的要害之处,当即冲田元照淡淡一笑:田中尉所言极是,我等欲长保富贵,亦须敛手。然朝臣无一谋国之人,咱想偷懒怕也是难。近日右军探马查明,前陈高复、慕容庆之等一干伪朝君臣,死灰复燃,京城密布党羽,各军埋伏门徒,训练刺客,威吓文武,只待风吹草动他便发难,若其谋得逞,江山易主,我等复为亡国之奴。李、黄二贼之忧,不在眼前;高复之祸,心腹之疾也。

田元照听罢,脸色不觉微微一变,一股寒意从心里泛起。若老和尚一干人便是杨玄机所指的前朝君臣...他不敢往下想,是个无底深渊。

诸太监皆震怖,一时议论纷纷。有问:杨中尉既已查明,何不一举灭之,以绝后患。

杨玄机摇头:贼人藏匿之深,用心之险,非同寻常,若欲查明,尚须时日。咱皆是手握权柄之人,务需留意,休教贼人卧底在身边。

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看田元照。田元照慌忙笑道:杨中尉所言极是,若伪朝君臣潜伏在京师,汝州之乱当速平息,贼若有意纳降,咱亦不惜官爵亦处之,遣散其众,无能为也。

杨玄机见他很快屈服,便道:招抚之事,可令杨保便宜行事。

遂定。

散会之后,田元照由昭文、昭武护着回府,想起杨玄机方才的话,既胆寒且丧气,老和尚在自己身边密布亲信,必有所图,田元照原以为不过志在州郡,望有好出身。若倾覆君国,自己不过做了一个棋子,事后必遭弃。

他决意放手一搏。他数次以曲刺探时博、昭文、昭武辈,皆非意坚之人,贪恋权势,可操而控之,暗为己用。

于是,到长街,见一行乞丐,他照例令御夫止车,摘下钱囊,令昭文昭武散之。乞丐们皆跪下称谢不已,口称:田中尉慈悲,必得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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